从看到姚启圣的目光起，吴应熊就知道结果了，他淡淡的笑着，忽然有些心酸。周培公是这样，姚启圣也是这样，看来这些汉人都铁了心的要帮助满清呢，可他至始至终都不明白，难道这些人甘愿被人满人统治，甘心当个二等人？

“老叫花子有个条件，如果皇上答应，我立马就重返朝廷，愿一生都为陛下效力。”姚启圣开口道，康熙顿时眼前一亮，拉拢姚启圣无异是给了吴应熊狠狠的一巴掌，这让接连受挫的康熙极为兴奋，满是麻子的脸涨的通红。

“姚老先生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康熙得以的看了眼面如死灰的吴应熊，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道：“世子别坐着不说话啊，周公子，伍先生，一起敬世子一杯。”

伍次友对吴应熊本来就恨，此时也有点幸灾乐祸道：“世子怎么一言不发，莫非是嫌这酒菜不如你额驸府的饭菜可口？”面对伍次友的暗讽，吴应熊无动于衷，只是静静的等着姚启圣做决定，同时对他的要求也有些好奇。

“老叫花子以前是福建省的总督，侯爷刚刚说皇上愿让我官复原职，老叫花子在福建呆腻了，想换个地方散散心。”说到这姚启圣直接伸出小拇，指剔着牙缝里的菜叶，缓缓道：“四川是天府之国，前段时间听说郑蛟麟丢了泸州，老叫花也没别的要求，封侯拜相倒不必了，老叫花对四川总督这个位置感兴趣。”

废话，在京城内王公贝勒无数，像施琅这种挂着名头，没有实质权利的侯爷多不甚数，反正康熙要封他王侯只需一句话，日后给些他王侯贝勒相应的俸禄即可，这不是姚启圣想要的，他想要的是权利，和一个能让他施展抱负的平台。

“啪”仁宝一把捏碎手中的酒杯，冷冷的看着姚启圣，姚启圣转头和他对视了半响，微微笑道：“不亏是前明东厂出身，功夫果然了得。”仁宝阴沉着脸不说话，每朝每代都有些武功极其厉害的太监，而仁宝显然就是那个太监。

康熙和周培公相继失色，施琅脸色也好不到哪去，四川天府之国，资源丰富。倘若姚启圣心存反志，勾结三藩，加上野心勃勃的广西总督孙延龄，心怀不轨的陕西总督王辅城，这几人分别镇守镇守广东、广西、福建、云南、贵州、四川等地，一旦其中一人起兵，其余众人遥相呼应，整个中国一半政权将会落到汉人手中。

再者，姚启圣如果成了康熙阵营的人，鳌拜会放任他当四川总督么？届时康熙为了姚启圣，不得不向鳌拜妥协，许以好处安抚他，想到这康熙眉头直皱。和康熙一样，吴应熊也在皱眉。

郑蛟麟原明朝都司，在清入关前，从松山来降清，官至四川提督。后来吴三桂反清，郑蛟麟和王辅城（因这货名字被和谐，所以最后一个‘臣’字只能打成错别字）相继起兵呼应，相助吴三桂。如果康熙同意让姚启圣任四川提督，到时对康熙感激涕零的姚启圣，必定牵制吴三桂，切断了吴三桂和广西、陕西等地联系，断其粮草供应，凭借姚启圣的能力，吴三桂想轻轻松松拿下四川资源丰富之地，艰难万分。

其实姚启圣也在考量康熙，如果康熙对他信任不疑，那么姚启圣就是掀进西南地区的一颗钉子，阻碍吴三桂北伐，同时监视着同样心怀不轨的孙延龄和王辅城。要是康熙不敢用他，不敢将他放在这个紧要之处，那姚启圣也没帮康熙的必要，毕竟一个不信任臣子的君主，日后定然是兔死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康熙确实是喜欢翻旧账的人，当初王辅城起兵呼应吴三桂，被周培公以攻心为上劝服，反攻吴三桂。平定三藩后，王辅城被逼的自杀过一次，到最后还是被迫饮毒酒自尽，下场之惨。更可笑的是，有砖家称王辅城是心怀愧疚，自己饮酒自杀，康熙多次阻拦不住，只能痛失贤臣，简直是荒谬至极，这不扯淡么。

很明显的，姚启圣是在考验康熙的魄力。周培公暗中冲他点点头，康熙三角眼闪过一丝慑人的精光，大笑道：“哈哈，朕自古听人说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姚先生这个条件，想来不是什么问题。”

姚启圣凝视着康熙，忽然神情激动，喃喃道：“虽万死，也难报其恩也！”吴应熊的心顿时沉了下去，瘫坐在椅子上，完了，全完了。有姚启圣坐镇四川，日后吴三桂起兵，四川定然是个大问题。

接下来康熙和姚启圣相谈甚欢，吴应熊一句也没听进去。如今的姚启圣对康熙忠心耿耿，他一去四川，必定和吴三桂对峙，此时恰逢吴三桂讨饷之际，此番又让康熙多了一份筹码。

吴应熊忽然有些胸闷，强忍住不适，咬碎了舌尖，强烈的痛楚让他大脑清醒了过来。还不是没有挽救的机会，鳌拜肯定也知道姚启圣的厉害，不会那么容易就让姚启圣当上四川提督的。只要郑蛟麟还在四川，日后吴三桂出兵北伐，四川就是个粮草供给地，为今之计，只得让班布尔善劝鳌拜力阻姚启圣顺利的当上四川提督。

席散，吴应熊表情淡然，冲姚启圣拱了拱手道：“师、先生，你我相识一番，此后相见，无论你我立场如何，终究还是朋友，吴某在此祝先生官复总督一职。”

康熙、伍次友、周培公等人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吴应熊，吴应熊回头冲他们拱了拱手。康熙神情倨傲，冷哼一声便披上貂皮大袄，上了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尚之礼和耿星河看出吴应熊心情不爽，路过他身边时低声说道：“以后有机会随时来找我兄弟二人。”

仁宝和毛利从吴老身边走过，三人间的气场有些诡异，忽然吴老闷哼一声，嘴角流出一丝鲜血，他不动声色的擦去嘴边的血迹，冷冷的瞥了眼仁宝道：“很好，老夫今日记下了。”显然三人暗中拼了下内力，吴老不敌二人，受了内伤。

和先前不同，此刻的姚启圣看向吴应熊的目光极为冷淡，康熙既然这么信任他，他自然不可能再跟吴应熊纠缠不清，这不是他姚启圣的风格，冷冷说道：“客气。”便一抖长袍，和周培公同坐一辆马车，扬长而去。

索额图嘲弄的看了眼吴应熊，随后在仆人的搀扶下，掀开帘布，侧身坐进马车。韦小宝倒是过来和吴应熊打个招呼，说到以后有机会一起赌两手，吴应熊心情郁闷，没空理他，只是点头应付下，韦小宝也不在乎，客气两声也自行离开。

吴应熊茫然的站在大雪中，眼睛有些湿润，这次姚启圣改投康熙阵营，对他打击太大。吴老拿出一件皮袄盖在他身上道：“世子，我们回府了。”

载着姚启圣的马车越行越远，在茫茫大雪中渐渐消失，吴应熊迷光呆滞，半响道：“嗯，回去了。”

回到家后，吴应熊没注意到吴老脸色苍白，失魂落魄的走进了大厅。“回来了？”建宁上来柔声问道，替吴应熊拿下披在肩上的皮袄，接过丫鬟递来的脸盆毛巾道：“洗把脸吧。”

吴应熊撇头盯着建宁的眼睛，建宁初时有些脸红，扭捏了几下，随后坦然的看着吴应熊，二人对视良久，吴应熊突然反手一巴掌打在建宁脸上。“啊！公主！”边上的丫鬟赶紧过去搀扶建宁，建宁低头不语，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要怪就怪你的侄子和你老母！吴应熊越想越气，冲着建宁怒道：“我呸，你们鞑子凭什么坐拥我汉人江山！还有你那小麻皮的侄子！一天到晚就会挖墙脚！”又是一巴掌打在建宁脸上，吴应熊不耐烦的拉开边上的丫鬟，借着酒劲撒起酒疯道：“你们让我留在京城，不就是要我当人质么？现在你们如愿了？满意了？许我做额驸，把我留在京城就想牵制住吴三桂！我呸！我不是额驸么？那好，我就做额驸该做的事。”

粗鲁的撕开建宁的衣衫，一把将她拖进房内，重重的扔在宽大的床上，就扑了上去。黑暗中，建宁掩饰不了内心的失落，偷偷的抹掉眼角的泪，任吴应熊发泄蹂躏。女人和酒能让男人暂时忘记落魄，那一夜，吴应熊把对康熙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在建宁身上。

“他日相见，就是敌人。”在昏睡前，吴应熊口齿不清的念叨。

第二天，京城的各大酒肆茶铺传来不少消息，如今天下未定，有一些妄图作乱之辈故意造谣生事，污蔑当今太皇太后，实乃该死。

又有一匿名人士，将先前苦修者的罗列的孝庄杀人动机、证据全都推翻。并一再强调当时天花盛行，上到皇上，下到百姓，无论贫富贵贱，都逃不脱病魔的危害。那匿名者写了一本名叫《天佑大清》的书籍，将当时天花的危害着重描写，董鄂妃、荣亲王都是死于天花这种病，而康熙之所以能即位，也是因为得过天花，所以对天花免疫。一品大学士汤若望也站了出来，声称顺治皇帝就是死于这种天花，而书中还写道，康熙得了天花不死，是天佑大清，为大清留下一位对这种可怕疾病免疫的皇帝。

吴应熊知道这件事的幕后操作者就是姚启圣，早在他以苦修者身份指证孝庄的时候，就留下伏笔。其中的破绽此时被他一一点破，原本不利于孝庄的言论渐渐消失（大部分被关进顺天府大牢，说的人自然就少了），反倒是突然出现很多人，称赞康熙是上天赐给大清的福星，不信？那为什么他得了天花没有死？再不信？抽你！

那时候的百姓迷信思想很重，很快就相信了外界的传言，康熙当上皇上是顺天命。满清入关杀戮太重，所以灾祸降临，八旗骁勇善战，只有天花这种可怕的疾病才能战胜他们，然而大清朝千秋万代，上天特地赐了一位对天花病毒免疫的贤君，来领导天下臣民。谁不忠于康熙就是与天作对，会受到天花病的惩罚。

这种荒唐的言论越传越广，到最后甚至传的扑朔迷离。鳌拜此时和吴应熊一样脸色难看，他在府里气的直拍桌子，怒道：“哪个王八蛋敢在外面散布谣言？蛊惑人心？”班布尔善也皱起了眉头，显然由于这番言论，康熙颇得民心。

废话！这是上天赐给天下百姓的皇帝，对他口出不敬？你难不成想让天花再次来临？抽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