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能任其发展下去了。”伍次友急道：“这件事一看就是有人在背后鼓动乱民，皇上你要下旨严禁那帮乱民去钱庄兑换银子啊！”
索额图、熊赐履、图海等人也是大急，他们家族的产业都需要大把的银子来维持。全京城的百姓几乎都去钱庄兑换银子，导致聚丰钱庄已然崩溃。一些中小资产的商户因银子周转不过来，濒临倒闭。
此时聚丰钱庄外，数百护卫持着刀剑牢牢的守护着库房，成千上万的百姓赶来兑换银票。咒骂声越来越多，好几次百姓都想冲进去，但被随后赶来的吴六一制止。鳌拜一党更是火急火燎的去找聚丰钱庄老板，想通过他直接兑换银票，然而聚丰钱庄的老板早就消失，只留一些管家护卫在钱庄外焦头烂额的劝阻。
“你凭什么让我们相信我们的银子还在！”
“对啊！是不是我们的银子被那些灾民抢了，你们这会拿不出来，故意拖延时间！”
官府也低估了这帮百姓的胆量，原本以为只要出动一两队官兵，这些百姓就会乖乖的回去继续劳作。可他们没想到的是，百姓们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大半生的银子不翼而飞，怒火已经盖过了恐惧，甚至不少人都拿起扁担家伙和官军对峙着。
“你们相信我们聚丰钱庄！你们存在我们钱庄的银子还在，一分都不少！只是你们这么多人一下子来取银子，我们库房里没这么多而已！”管家满头大汗的站在人群外喊道。
嘈杂的质问声立马响起，“你们钱庄是不是侵吞了我们的银子！要不然我们存进去多少银子，你们库房里就该有多少银子，怎么会付不出来呢？”那时的百姓根本没有想到，钱庄会利用他们存进去的银子，用钱滚钱，贷借给那些商人、官员，方便他们周转资金。北京库房确实有大量的库银，但却不能一下子让所有京城的百姓，拿着银票去兑换银子。
“没错！如果我们的银子一分不少，你们为什么不肯把银子换给我们！”
“我媳妇要生娃了，急需银子啊，你们行行好，把银子兑换给我吧。”一青年书生跪在钱庄门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着。
钱庄的管家赶紧道：“这位小兄弟，你可以先使用手里的银票啊，我们聚丰钱庄的银票是全国通用的，我相信产婆应该会收银票的。”
“什么啊！”那青年一改先前的沮丧样，满脸狰狞道：“现在的北京城谁还敢收你们钱庄的银票！我舅舅的二大爷是衙门里的小差，他跟我说，那些当大官的都偷偷找你们掌柜的领银子去了！你骗谁！”
他说完，场面立刻轰动起来，不少百姓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我们把银子存在你们钱庄，要用的时候为什么不给我们换！”
“是不是那些当官的故意用这种卑鄙的手段，侵吞我们的银子！”人群中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有，这也难怪，毕竟现在各种势力犬牙交错，天地会更是遍布三教九流，不趁这个时候煽动百姓对满清官员的仇恨，更待何时？
“吴大人来了！”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百姓们一脸期盼的看着吴六一道：“吴大人！您要给我们做主啊！我们存在他钱庄里的银子不让取！”
“是啊，吴大人你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啊！那可是老汉大半生的心血啊！”一年迈的老伯跪了下去，神情激动：“要是这些钱没了，你让我一家老小怎么办啊！”
“我家刚被圈了地，现在来到北京投靠亲戚，刚赚到点银子可以不用饿肚子了，银子又没了！你们当官的还让不让我们百姓活了！”一个臭鸡蛋冲吴六一脸上飞去，吴六一脸色一变，手中腰刀随意一挥，将臭鸡蛋挡下，然而飘着臭味的鸡蛋清却溅到他脸上。吴六一立马火冒三丈，喝道：“反了天了！你们这帮乱民是想要造反吗？赶紧给我滚回去，不然全拉去顺天府吃板子！”
“我们要回自己的银子有什么错！”
“是啊，你们圈了我们的地，现在还黑了我们的银子，大清朝是要逼死我们啊！”
人群中一些人开始抽出兵器，几个穿着一致的大汉高声喊道：“我们镖局常年走四方，存入聚丰钱庄的银子不计其数，如今我们外省分局的兄弟要趟镖，有的是用的上银子的地方！姥姥的，要是你们钱庄敢侵吞我们的银子，我们兄弟在外省还怎么走镖？真有那么回事，爷几个定不放过你们！”
聚丰钱庄护卫众多，更有不少官员在其背后撑腰，自然不会惧怕那些小小的镖局。然而他们低估了镖局消息传递的速度。就在不久前，镖局的快马已经赶到附近几个省，聚丰钱庄出事的消息立马就传了出去。当地的百姓也恐慌起来，有些胆子小的百姓甚至直接拿着银票就直奔钱庄。虽然取银子的人没有北京城多，但也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不少商户的总部在北京，总部缺少银子无法运作，下面的产业自然受到牵连。商家们苦不堪言，有些脾气大的商人，仗着平日里府里护院众多，干脆让人带着银票去聚丰钱庄抢银子，比百姓们更霸道。
总之各种各样的传言越来越多，天地会、沐王府、李闯余孽趁机大肆散布谣言，尤其是天地会这种十八省都有分舵的组织，很快便煽动了当地的百姓，一些不明真相的百姓，以为朝廷不仅要圈他们的地，还要侵吞他们的银子，纷纷冲到了府衙门口，将府衙围得水泄不通。
成千上万的灾民首当其冲，后面跟着京城的百姓，一些商户的护院家丁冲进了钱庄的库房，吴六一的九门防御兵抵挡不住，一下就被冲垮了，不少百姓也顾不得查对银票，直接抬着一箱一箱银子就走了出去，剩下的百姓全都红了眼，知道手中的银票已如废纸，更是不听官兵的废话，直接冲了上去，冲突下百姓死伤不少，九城衙门的人也损失极大，唯一让人郁闷的是，鳌拜的兵马至始至终都没有动。
要乱了么？
“不能这么下去了！”鳌拜在府上扯着嗓子道：“再这么下去，我大清社稷就要不保了！歪虎，点起兵马跟老夫去镇压乱兵！”
“鳌相且慢！”班布尔善赶紧站了出来：“鳌相不用如此操之过急。”鳌拜虎目圆睁，怒道：“不急？老夫能不急吗？现在京城差不多快暴乱了，一些宵小之辈趁机作乱！再不采取措施，恐怕就要酿成大祸！”
“鳌相多虑了，小皇帝和太皇太后此时巴不得鳌相出面，到时候镇压了乱民，鳌相你将彻底失去民心，成就了那小皇帝。”班布尔善不急不缓道：“现在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策划这件事的人是想将矛头转向姚启圣。”
“你是说？”鳌拜虎目滴溜溜的转着：“那人不会有这么大本事吧。”
班布尔善叹口气道：“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此事有些蹊跷。百姓一下子全去钱庄兑换银子，必然导致钱庄崩溃，而平日里向钱庄借款运作是商户也跟着倒霉，最主要的是，鳌相你也不能因此调动外省的心腹，大批银子流转不起来，我原本以为这对小皇帝最有利。”
“不像。”鳌拜不是傻子，当场否定了班布尔善的想法：“这么做对他也没好处，他也需要银子来周转外省的人马，他不可能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没错，而且相爷、我、穆尔玛大人等人都将银子大部分先兑了出来。而索额图、熊赐履、康亲王杰书几个就没那么幸运了。大批银票在手中如同废纸，家族下的生意也因此受到了牵连，受到的打击太大了，所以我确定，这绝对不是小皇帝所为。”
鳌拜的一字眉笑成了弯月：“太好了，康小三就是靠着索额图那点家底，索额图这次损失肯定不小，也算是遏制了康小三的一条经济来源。”
班布尔善点了点头：“所以鳌相根本不用管此事，虽然我们一派也有不少官员受到牵连，但毕竟没有小皇帝那派损失重。小皇帝之所以不出动大批兵马，一方面是为了防止相爷趁机为难他，另一方面是想让相爷来背这个遭天下百姓唾骂的黑锅。”
“妈的，康小三够狠啊！”鳌拜气的一拍桌子，怒吼道：“可老夫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京城大乱！”穆里玛也说道：“是啊，我的几个心腹这次也受到了牵连，手底下的生意因银子周转不动，就这么撂在那了。”
班布尔善心中冷笑，暗骂二人白痴。这时歪虎进来奏报：“相爷，太皇太后派人让你去趟宫里。”鳌拜眉头一皱：“来人可还说了些什么？”
“没有。”歪虎老实的回答：“只说让相爷进宫，其他什么都没说。”
“相爷不能去！”班布尔善斩钉截铁道：“回复那人，就算相爷告病在家，不能动身。”
歪虎愣在那，不知所措的看着鳌拜。鳌拜眉头皱的更紧了，班布尔善急道：“鳌相这会万万不能进宫，否则必然中了这老太婆的奸计！”
“就说老夫身体有恙，去不了。”鳌拜冲歪虎摆了摆手，淡淡道。看着歪虎消失的背影，鳌拜冷然道：“老夫接下来该怎么做？”他知道班布尔善主意多，这会只能靠他来想办法了。
班布尔善伸出三根手指：“我这有上中下三策，可解此困境。”
鳌拜眼前一亮道：“班大人速速道来。”穆里玛也面露期待的看着班布尔善：“快说快说，哎呀老班你就别卖关子了。”
“下策是，鳌相立马让丰台、廊坊的驻军驱逐乱民，一旦军队介入此事将更为麻烦。但鳌相只要做到快刀斩乱麻，把一些闹腾的欢的先杀掉立威，其余百姓自然不敢乱来，由此可控下局面。然而聚丰钱庄银子已被抢走，此举只能做到强行镇压京城百姓，但他们心中定然因为没了银子而愤怒不堪，对鳌相也越来越恨。”班布尔善看着鳌拜，淡然的伸出一根手指：“这就是下策，而且鳌相还要时刻留意孝庄留在内城的八旗兵，丰台廊坊的兵马一调动，这老太婆必然也会动手，到时候会变成什么局势，我也不知道。”
鳌拜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一样：“这下策不行，老夫这么做便宜了康小三不说，还失去了先机，既要防备孝庄那老太婆趁机用兵发难，还要防止乱民的反扑。况且这么做治标不治本，也没什么用。”
“中策是，鳌相不用理会小皇帝和孝庄，反正我们的银子多半已经转出来了，此事与我们无关。急的是索额图、明珠、熊赐履等人，这些人都是小皇帝的心腹，凭什么要相爷出兵为他的心腹解决麻烦，只要鳌相能耐住性子，小皇帝必定先沉不住气，到时候派军队镇压乱民，相爷还可以趁机发难，在小皇帝军队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之际迅速决出胜负，讷莫控制这大半个紫禁城，九门提督吴六一被乱民牵制，照理说，相爷此刻的处境是再有利不过了。”
鳌拜看了班布尔善一眼，冷冷道：“中策不错，可这京城乱民越闹越欢，其中不乏有些对前明念念不忘之辈，要是不加以控制，后果不堪设想。况且吴三桂讨饷在即，坐看京城大乱，与大清不利。”
“那些乱民翻不了天的。”班布尔善有些不以为然。
“你别忘了前明的崇祯皇帝就是倒在李自成手里，李自成一开始也只是个乱民。我们满人毕竟少于汉人，如果不加以遏制这种暴乱，社稷江山定将动荡！”鳌拜如雷贯耳的一声怒喝，让班布尔善肥脸一抖。
“相爷！你别忘了，李自成之所以能起兵成功，很大一部分的功劳是当时的灾荒！况且相爷手握绿营兵马大印，天下兵马尽在掌握，外省又有相爷的不少心腹，只是在这京城里，我们的兵马弱于康熙，只要乱民稍有动作，立马就能扑灭他们，酿不成大祸的。”班布尔善苦苦劝道。
“说说你的上策吧。”鳌拜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班布尔善笑道：“清君侧，相爷借口调兵镇压乱民，将廊坊和丰台的驻军调来，小皇帝乐的用你的手来除去乱民，所以此计成功几率极大。到时候相爷不用去管乱民，直接以小皇帝昏庸无道，任用小人姚启圣，致使城中百姓动乱，聚丰钱庄蒙难，不少商户停业不运作为由，清君侧！杀姚启圣，废康熙。”
“彭”穆里玛手中的杯子忽然落到地上，鳌拜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骂这个弟弟是个草包。
“相爷还有迟疑？”班布尔善见鳌拜低头不语，又道：“废康熙另立新君是上上之策，兵部尚书王宏祚不过是傀儡，兵权一直在相爷手里，各地领兵的将领都是相爷的旧部，相爷在军中的威望如日中天，跟本不是小皇帝可以比的。倘若事不成，相爷立刻牺牲丰台、廊坊的驻军，让讷莫在宫中牵制小皇帝，相爷则立刻撤出北京城。据我所知，三藩进贡的队伍在北京城外驻扎了一千五百多人，相爷可以许吴应熊厚禄，让其帮助相爷。只要相爷一出京，立刻手执兵营调动旧部，和皇帝对立。外有三藩可以策应，四川、湖南等地有相爷不少旧部在军中，到时相爷占九成胜算，入则可夺天下，退则可守一方。”
“当然，这是上策失败后的安排。其实只要相爷听我说的做，让班某去劝服吴应熊，三藩进贡的队伍就有一千五百人，相爷让讷莫控制紫禁城，赛格等人控制着九门三分之一的军马，牵制吴六一，防止突发情况。穆尔玛大人领一支军马开城门策应吴应熊所部，相爷亲自领军以最快的速度快速占领紫禁城，逼宫，逼太皇太后废康熙，另立新帝。到时相爷挟天子以令诸侯，吴三桂等三藩必不敢动，天下几乎已入相爷手中！好机会啊！”
“班布尔善大人妙计！哥，咱就听他的，快点领军占了紫禁城，围了皇宫，逼康熙退位！到时爱新觉罗家名存实亡，大哥你就是真正的皇帝。”穆里玛两眼放光，如果鳌拜真做了皇帝，他不就是王爷，比现在不知要大多少，想到这穆里玛就一阵激动。
鳌拜站了起来，想到不想就说：“此计的确是妙！但如此一来必定生灵涂炭。八旗兵马驻守各地，倘若老夫逼宫，八旗大军必然调动，外省有的是我鳌拜的旧部，老夫只要出京命令他们起兵，他们不敢不从！到时候我大清江山必起兵祸。”
“相爷！如果我们动作快点！快速拿下紫禁城，控制住太皇太后，让她另立幼帝。这种事根本不会发生！而且事后只要相爷挟天子以令诸侯，借皇上的名义清除异党，轻而易举！”
“你这不是逼老夫对不起我大清的列祖列宗么？”鳌拜冷冷的瞥了眼班布尔善。
“废物！妇人之见！”班布尔善心中大骂，脸上不动声色道：“班某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