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应熊来到建宁房间外,迟疑了一会,终究还是敲门道:“公主在不在?”房间内似乎有人很急的跑向门这边,吱呀一声,门拉开了,建宁脸色有些憔悴:“额驸有什么事?”
“这对翡翠马还有这袋珍珠是送给你的。”吴应熊从怀里摸出一只锦袋,递到建宁面前:“其实,我想为之前的事道个歉,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妻子,男人就算在外受到多大的委屈,都不应该冲自己家人发火。”
建宁红着眼睛,低着头不说话。吴应熊拉过她的手,将珠宝袋放在她手中道:“成亲这么多年也没给你什么礼物,今天特意准备了这些,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总算是我的一番心意。”
“我跟你始终是对立的,你的母后、你的侄子不想放过我。”吴应熊叹了口气道:“不管你是持什么样的态度,我不希望看到你和你母亲决裂。日后......”
“日后怎么样?”建宁声音有些哽咽,“你个混淡!我都已经是你的人了,日后你要是有什么事,我难道会抛下你么?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吴应熊脸抽搐了一下,又恢复了冷漠:“你我有着各自不同的命运,你是个可怜人,因为政治,你牺牲了一生的幸福。我同样是个可怜人,因为政治,我成了没有自由,任人鱼肉之辈。如果哪天你侄子要对我父王动手了,我将会是他第一个下刀处斩的人。你有你的生活,没必要因为我和你亲人反目。”
“你是不是想赶我走?”建宁冷冷的看着吴应熊:“他们是我亲人没错,但你也是我亲人,这些年你一直躲我,我是恨你怨你,但我们毕竟是夫妻,你若有难,我难道会丢下你?你是想赶我走,然后和那小妖精逍遥快活对不对,我知道你和我成亲是被逼的,你根本不喜欢我,难道我怎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十几年,一点夫妻情都没有吗?你一点都没把我当成你的亲人?”
看着醋意大发的建宁,吴应熊一阵无语,随后道:“你愿意跟我,我自然养你一辈子。但你是公主,平日里山珍海味,锦衣玉食惯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跟着我,无非是过着朝不保夕、战战兢兢的生活,随时可能被你侄子砍了脑袋。你以为我真希望自己的女人过这样的日子?日后就算我和你侥幸逃出京城,我父王会怎么看你?你父王手下的谋士、将领会怎么看你?他们会把你当成皇帝派来的奸细,甚至为了明志,拿你祭旗。”
吴应熊转身离开之际道:“所以,你我有着各自不同的命运、不同的生活,在一起越久只会互相伤害对方越深。”
“我不!”建宁从背后一把抱住吴应熊,痛哭道:“我就不走!你也不要赶我走,我不要听这些借口,我知道你是不喜欢我故意这么说的!我不会是母后派来的内奸,我不会出卖你,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哪天他们说你是反贼,那我就跟你一起当反贼。”
“只怕到时候由不得你!”吴应熊冷声道,用力扳开建宁的手,仰头就走,留下建宁在原地失魂落魄的抽泣。
吴应熊心里清楚,只要吴三桂一起兵造反,刘玄初会第一个站出来,要用建宁来祭旗,来断绝吴三桂的后路。而吴应熊也不得不这么做,毕竟吴三桂年纪越来越大,雄心壮志早就不复存在,如果不断他后路,他不会和康熙决一死战,若真如此,吴三桂必败。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对建宁有种特殊的感情,也许是这副身体原先的主人留下来的感情。总之,直觉告诉他,他是不会对建宁下杀手的。
正月的雪下的很大,北京街头到处飘着如鹅毛一般的大雪,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到尚之礼家门口。“敢问这位公子来找何人?”尚府家丁迎了出来。
马车里的人自然是吴应熊,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骑着骏马的金顶门高手,“劳烦你通禀一声,就说平西王世子吴应熊求见你家额驸。”
“原来是和硕额驸,你家王爷和我们王爷是世交,只是我们额驸今日一早就出去了,现在不在府上。”尚府家丁知道吴应熊身份后,赶紧带着笑脸道。
“哦。”吴应熊有些失望:“那你家主人什么时候回来?”那家丁脸色有些尴尬道:“这个小的也不知。”他见吴应熊脸色有些阴沉,连忙解释道:“我们额驸爷经常宿夜不归,这、这,呵呵。”
他妈的不会是去杨柳胡同,护黑木耳去了吧?
“今早听我们额驸说好像是去耿爷家,小的具体也不知道什么情况。”那家丁老实巴交的回道,屁话,吴应熊家和尚之礼家关系铁的跟什么样的,两家经常暗地里通气,这家丁就算多生了几个胆也不敢得罪吴应熊。
“知道了。”吴应熊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扔给那名家丁,转身上了马车。
后世的吴应熊和耿精忠、尚可喜也不是一条心,他们二藩实力不如吴三桂。所以受到康熙的打击不如吴三桂大。吴三桂以云南一省兵马,缺钱少粮,人力物力都极其匮乏的情况下,硬是和满清近九成的兵力作战。到头来还打下不少地盘,然而耿精忠和尚可喜却在后面捡便宜,吴三桂刚死,二人就向康熙投降,转头对吴三桂旧部动手。
耿精忠还好,他至少出兵反清,尚可喜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铁杆汉奸,他儿子尚之信倒是一心要反清,只不过在吴三桂兵败多年后才举兵,自然挡不住满清全国近百万的大军。
二藩实力不小,加上广西的孙延龄、陕西王辅城、四川郑蛟鳞,他们几个要是连成一线,外加蒙古、台湾、西藏等地一起举兵。满清根本吃不消,后世光是吴三桂的几万兵就势如破竹,一直打到长江口。
就在吴应熊去见尚之礼的同时,刘玄初便命人将四处散布消息,当年犯了重罪的姚启圣在京城杀人了。刘玄初带来的人不少,京城也有他的密探,消息很快就传播了出去。姚启圣当年资助反贼郑成功脱离台湾,犯了重罪,顺治皇帝因此大怒,命此人一生只准降职,不准升职。而姚启圣这几年一直小错不断,如今又是在京城公然杀了人。
一对年迈的夫妇拖着小菊的尸体,跪在姚启圣府外。康熙为了笼络姚启圣,特地从内务府提了不少银子出来,给姚启圣建了一座规模宏大的宅子。然而今日,这豪华的院落外围了不少百姓指指点点。
“还有没有人性啊!这么小小年纪就被他折磨致死。”小菊裸着身体,死状极惨,两眼惊恐的张着,红肿的下身还流出不少白色的液体。
“听说就是被这家主人那个死的。”路人甲一脸神秘的看着路人乙,“不会吧?”路人乙一脸疑惑的看着路人甲道:“听说这家主人是皇上身边的亲信,姚启圣姚大人,皇上身边的人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再说他好像已经五十多岁了。”
“五十多岁怎么了?五十多岁玩小姑娘的多了去了,你不知道现在的高官个个都是色狼么?”路人甲不屑道,“听说他以前就犯了事,后来啊被皇上看中了,如今是有钱有地位,当然要玩女人了。”
“够变态的,也不能这样啊。”路人乙痛心疾首道,“他以前好像资助郑成功攻打台湾,说明还是个有良心的人啊。”
“嘘!”路人甲神情激动,赶紧道:“这是掉脑袋的事,可不能乱讲。再说这人啊总会变的,当初吴三桂不也是忠心耿耿的守护山海关,谁曾想他会放满人进来。这姚启圣以前是不错,但这几年苦日子过腻了,也开始为满人做事了。”
“走狗啊!”路人乙继续摇头道。
“哎哎哎,不能乱说了,要不然你我该被官府抓起来了。”路人甲好像很忌讳这个话题,赶紧摆了摆手阻止路人乙。
周围围观的百姓傻傻的看着一唱一和的二人,有的甚至大骂姚启圣禽兽不如。一些忠于大清的,则揪着他资助郑成功那件事不放,说如果皇上重用此人,就是不听老祖宗的话,顺治爷说过了,此人一生只降不升。
一群官军冲了过来,粗鲁的拨开众人,将匍匐在地上痛哭的年迈的老夫妻拖走。这时周围一些穿着破烂,但身强力壮的大汉挤了过来,嘴里一边大喊官军杀人啦,一边挤着官军,有的还伸手扒那些官军的衣服,张着手要钱,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
路人甲和路人乙唯恐天下不乱,“看看,这官军是要杀人灭口啊。”路人甲看这阵势,心有余悸道,“当官的总是维护当官的,哪管我们百姓的死活。”
“哎!这满人欺负咱汉人也就算了,这汉人也欺负咱汉人。我看这天下啊,就是那些汉人拱手送给满人的!”路人乙一脸不忿。
“你看你们是要反天了!”一兵勇冲着路人乙喝道,不料两边衣衫褴褛的大汉又挤了上来,嘴里喊着:“官军杀人拉,官军要杀我们穷人啦!”
“姚启圣要杀人灭口啦!”
“官军杀了几十个百姓!”
“官军强了少女,殴打少女双亲!”
一时间人声鼎沸,那帮兵勇气急败坏道:“你们不要乱讲,什么乱七八糟的,再给老子屁话,一刀一个全剁了!”
“啊!人头!”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官军领头的将佐脑袋被人一刀砍飞,接着几十个百姓蜂拥而上,疯狂的抢着官军手中的兵器。周围的百姓看了大怒,各种扁担竹竿砸向那些兵勇。吴六一的九城防御兵不断赶来,和这些百姓混战在了一起,有心人不难看出,原本百姓中那几十个踊跃分子,到后来全都消失不见了,只留下无助的百姓拿着扁担竹竿和官兵对峙。
“不好啦!皇上的心腹大臣姚启圣杀人了!官兵出来镇压百姓,结果和几千个灾民对峙起来了,现在九城衙门到处抓人。听说灾民抢了聚丰钱庄的银子嘞!”一个穿着小马甲的年轻汉子手里举着银票,高喊道:“钱庄大量银子被抢,再不去兑换我们自己的银子,银子都要让灾民抢光了,到时候手中的银票就成废纸啦!”
北京城中,出现了不少类似小马甲的年轻人,一时间关于京城银号银子被抢,银票成废纸的传言越来越多。后世的鹿鼎记中就有这样一个镜头,韦小宝出去从来不带多少现银,身上都是揣着银票,这很能说明银票这东西在那个年代的流通性,相当于纸币一般。
不少官员的银子见不得光,他们收受贿赂,贪墨来的银子全存进了钱庄。一方面是便于他们洗黑钱,另一方面则是他们在外省的心腹需要用银子,而沉甸甸的银子携带比较麻烦,而银票则流通方便,所以他们大半银子都存入了钱庄。
“败家娘们啊,谁让你把咱家的银子存到那个什么什么钱庄的啊!现在城内的灾民把咱存到钱庄里的银子全抢了!”
“吵什么吵!还不快跟着老娘去钱庄兑换银子,再晚一步就来不及了!”
聚丰钱庄遍布各省各地,刘玄初当然不可能让全国各地的百姓同时去取银子,但京城人口不少,大部分的人把一生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都存入钱庄,反正银票流动量大,已经等同纸币了,所以很多百姓是赚到银子就换成银票,无论是日常消费支出,银票这种东西也能付账,久而久之,银子渐渐被换成了一纸银票。
京城关于钱庄被砸的事闹的沸沸扬扬,全京城的百姓几乎是第一时间拿着银票去兑换银子,聚丰钱庄在京城的库银所多,但也禁不住这么多百姓去取,瞬间崩溃。无数百姓高举着手里的银票,眼巴巴的等在钱庄门口,越等越心急,越心急就越相信钱庄银子被抢,更是不要命的要往钱庄里冲。
“还我银子!”
“你们这帮骗子!不是说任何适合、任何地点,只要拿着你们钱庄的银票都能兑换银子的吗?还我银子!”
“哎呀,挨天杀了啦,姐妹们辛辛苦苦接客赚来的银子就这么没了啊!”
“老子卖了一年的鸭梨、苹果!这些都是老子的辛苦钱啊!你们这帮挨天杀的!我只要银子,这些废纸还你们,我只要我的银子。”
聚丰钱庄银库里就是再有钱,也不能一下子给全北京城的人兑换那么多的银子,不少布行、商行都需要钱庄里大批银子来运作,如此一来导致这些商行、布行、酒行等商家全部停业,不少布行停工一天,就滞留大批货单,而客户又催货上门,苦不堪言,然而,这只是个开始。
此时,全京城的商人都在咒骂姚启圣,毕竟他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
额驸府里,刘玄初拿着烟头冷笑道:“姚启圣,这么一来,我看康熙还敢重用你么?我就不信鳌拜不借这个机会打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