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是这个举动已经让迷沼达到了忍耐的极限,它的周身瞬间有黑雾缭绕,那黑雾来自它的身体,然而蔓延速度却十分惊人,荒木本欲退开,却不够快。逃不开满天弥漫的雾气,那团雾气,就好似一个噩梦般湮没了他的身体。
这里……是哪里?
好像行走在无边的黑暗中一样,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也不知道自己脚下的是否是地面,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眼前只有无边的黑暗。
我是谁……我是谁?
他有些痛苦地抵住了自己的头,脑袋里仿佛像装满了浆糊似的晕晕沉沉,眼前也越发模糊不清,反正……反正只有黑暗不是么?
“嘻嘻”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窸窸窣窣地动,好像在偷偷地窥视着他,发出窃窃的笑声。
“谁?谁在哪里说话?”他迷迷糊糊地想,忍不住大吼了一声,那些笑声让他的头更加痛了。
“嘻嘻……好玩儿……”
“嘻嘻,他问我们是谁呢。”那些声音却没有离去,远远近近地在他耳边回响,“他是谁?他连他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嘻嘻。”
无法再忍受这种笑声,荒木头痛欲裂,他握手成拳,恶狠狠地往声音来源处捶过去,“别再笑了……别笑了!”
“嘻嘻……发怒了呢……”那些声音还在说话,语气戏谑恶毒,“好可怕啊……”
荒木的拳头攥得愈发的紧,他的剑……他的剑呢?他要劈开这片黑暗,他要劈死这些该死的声音。他颤巍巍地把手伸入袖口,然而却没有如愿以偿地握住那把熟悉的剑。
剑呢?他试图努力回想,却没有丝毫头绪。也许是在另一个袖口里?他又摸了摸另一个袖口的暗袋,没有摸到剑,却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是什么?他努力把手里的东西举高好让自己看清楚,那是一个小小的巫毒娃娃,没什么别致的地方。他翻转了一下,正巧对上巫毒娃娃漆黑的眼睛,那双眼睛琢磨不透,带着冷冷的意味。
他突然间打了个激灵,混沌的神志顿时为之一清,那个瞬间他仿佛觉得川十一就在那个娃娃里,冷冷地看着他。
他渐渐想起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终于明白自己在哪儿了。
他被困在了迷沼的迷障之中。他曾经听过关于迷障的传闻,只是至今似乎都没有人能走出迷障,甚至有人在这迷障中越陷越深,慢慢失去了自己的神志,最终被迷沼吞噬了魂魄。关于如何走出这里,他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嘻嘻……你想看看他的心吗?”
“想啊想啊……嘻嘻……”
那些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黑暗中不知哪里伸出了千万只小手,拉拉扯扯着他的衣角,“让我们看看你的心吧……”
荒木没有动弹,他方才才找回神志,身体在这迷障里滞重不堪,一时半会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那些小手在他身体上拉来拉去,最终拉上了他的衣襟,一支小手放在他左胸处,立马有个声音大惊小怪地响起,“哎呀……他没有心!他是个死人啊!”
“真的假的?让我摸摸……”又一只小手抚上他的胸口,“哎呀,他真的没有心跳!”
“怎么会这样?”黑暗中传来一片唏嘘声,“没有心多不好玩啊……”
“要不……我们看看他的梦魇好不好?”一个声音试探性传来,立刻得到了赞同。
“好啊好啊……看看他的梦魇……嘻嘻……”
梦魇!不可以……荒木的脑袋紧了紧,那些困扰他多年的梦魇,今天竟是要被这些连人都不是的生物给看了么?迷障之中,越是流露出过多的感情越不易脱身。他试图挣扎,然而那些小手更紧地拽住他的衣服,“给我们看看嘛……嘻嘻……”“让我们看看你的梦魇吧……我们饿了……嘻嘻……吸食完你的梦魇你就再也不会做那些噩梦了。”
“给我们看看嘛……看看嘛……”那些小手不停地推挤着他,急切地说。
饿了?这些东西难道也能靠吸食掉人的梦魇而生存么?他们说再也不会让自己做那些可怕的噩梦了呢……他想起一百多年伴随着自己一直挥之不去的噩梦,如今终于有了一个可以解脱的方法……眼里似乎又看见那片战火,女子如花脸庞清晰一如昨日。“小梦啊……小梦……”他喃喃叹息到,似乎已经动摇,那片黑暗里诱惑着他……放弃吧,这样就可以不再做那些梦了……手指无意识地握紧,却被什么东西硌到,他张掌一看,是那个巫毒娃娃,黑暗中那个川字闪着淡淡的光芒。
“不……不行!”他突然大吼了一声,吓得几只小手松开了他的衣襟,然而更多的小手爬了上来,眼看着他的意志已经动摇了,却功亏一篑,自然不甘心。
荒木试图拿开那些小手,然而让他吃惊的是他的手一遍遍地握空,那些手居然是虚无的,虚无的东西竟然能发出“力”来?
他有些怔,脑袋里却开始飞速运转,若是这里的一切都是虚幻之境,为什么却有真实的力存在呢?迷沼难道能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吗?能够操纵虚无中的力?会不会……他脑海中突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会不会他原本就不在虚幻之境中,说不定他一直就处在现实之中。只是他没有意识到而已。这样只要找到了与现实接壤的地方,他便有可能破解开这迷障,走出这片黑暗。
这样一想,他顿时精神一振,是的,他有可能走出这片黑暗。这里虽然暗,但是不至于什么都看不见,况且鬼在黑暗中的视物能力本来就比较好,他凝神望去,隐隐约约能看见远处有个什么矗立着,看着有些眼熟,还是走走看吧。他这样想着,然而那些小手死死拽着他,在这里他的身体也显得滞重,他干脆冒了把险,把灵体从躯体里分离出来,朝那里走去。
果然用灵体方便多了,那些小手只注意着他的肉体,根本没意识到他已经分离。他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远处,那处在黑暗中突兀矗立着的是一株老树。熟悉,但是又陌生。荒木仔细看了看,认出这原本是杏灵村路旁的老树,只是片刻前这树明明已经被迷沼一口毒雾毒死成枯枝了,现在这株树却郁郁葱葱,枝繁叶茂,不停地舒展开一片片新生的嫩叶,透着莹莹的光泽,竟是蓝色的!
荒木小心地退了一步,环顾了一下四周,空寂寂的什么都没有,目之所及内只有这一株树是唯一活物,在夜色中抽出千丝万缕的枝条,盈盈摇摆,像是召唤着什么。
没有别的突破口,只能从这里试试看能不能获得一丝生路了!树叶闪着蓝光,像淬满了剧毒,荒木不敢伸手去碰,左手迅速凝结出一小团灵力,向那颗老树抛去。然后立即闪身开来,静悄悄地看着这株树的反应。
悄无声息地,那一团灵力碰上了老树的树干,那一瞬间似乎有看不见的波纹在空气中震荡开来,那团灵力缓缓被吸入树干之中,再无声息。
那棵树没有预想中爆炸或攻击的动作,荒木却似乎没有任何失望的反应,他轻轻闭了眼,看上去像在沉思。那团灵力来自他自身,因此很容易操控,他在上面凝结了一缕自己的意识,此刻正张开全身的感知去追寻那抹意识,试图窥探出这株老树和迷障的秘密。
一片蓝盈盈的光芒,荒木随着那片意识像是漂浮在一个虚空里,那棵树的内部居然是中空的,充满了一个个发光的细小蓝色物体,荒木细细看去,像是一只只小小蠕动着的幼虫。它们迅速向荒木的位置靠拢过来,千万只小虫推推挤挤,似乎是像把他带到什么地方去。
荒木随着意识被推出老远,只觉得一片蓝盈盈的反光实在让他觉得头疼,不知道自己被推到了什么地方。只知道突然间所有的小虫都远远退开,像是一片碧蓝海水快速退潮,露出地下本来的颜色。
黑暗之中,一点星光尤为闪亮。
荒木本犹豫了一下,不知是否该靠近这点星光,然而刚才小虫避之不及的样子却让他有点好奇,他此刻本就是一抹意识,思维牵动快过身体,瞬间就飘进了几丈。
凑近了看,不过是一颗珠子罢了。这颗珠子色泽洁白,浑圆通透,像是最上等的深海明珠,发出柔和洁净的光芒,照亮这一方天地。
沐浴在这样柔和的光芒下,荒木下意识地觉得很舒服,脑海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如海潮一般快速退去,也不再刺痛,像是有一双手轻柔敷上他的额头为他按摩,小梦……是你吗?他迷迷糊糊,眼前白衣素手的女子,不是他朝思暮想的小梦又是谁?他似乎是叹息了一声,想要伸出双手将面前的女子环绕拥抱,然而却突然想起,自己此刻只是一丝意识罢了,如何能拥抱?自此一念,他一下明白了现在的处境,拼命用最后一丝清明抵抗意识里铺天盖地而来的舒适感,然而那力量却不容反抗,他在挣扎之中,发现自己已经离那颗珠子不足一臂的距离了,越是靠得近那种力量就越强,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刚才那些小虫都对这颗珠子表现出避讳的态度了。
这颗珠子会吞噬意识!
这是他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丝感知,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声音,只是这声音带着一丝清冷,幽幽传来,如冰般刺骨扎人。
“终于来了啊……”随着这声叹息,老树的枝干上,一双明亮的眼睛霍然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