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花盛世的密室之内。
川十一百无聊赖地躺在美人塌上,最近这几日荒木不在,就没有可以调戏的人,锦不在,就没有可以威胁的人,果然不能让他们一起去人界啊,自己无聊的都快发霉了,桥姬去往奈何桥之后,她就像完成一个大任务一样,如今没有什么事情可干了,甚至也没有什么心情去想他。
她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
“嗤……”空气中传来一声嗤笑,男子高大颀长的身子正慢慢现出轮廓来,夜魅随手解开斗篷,笑道,“千花盛世刚刚被闹得天翻地覆,底下的人哭天抢地的,你可倒好,在这里懒洋洋的打哈欠,摊上你这么个主人,哎。”他装模作样地叹口气,眼里却含了丝笑意,“真像你的作风。”
“还有人敢砸我的场子?”川十一不悦地抬起了眉,“荒木和锦怎么做事的?待会儿我要把那俩臭小子给抓来……”
“喂喂喂,打住打住。”夜魅连忙打断她,做了个“停”的手势,“这可不关他们俩的事。”
“哦,对……”川十一拍拍脑袋,想起来那俩臭小子此刻正在人界,千花盛世正好没有管事的在,可是她还在这儿呢,是谁居然连她的面子都丝毫不放在眼里?于是她恶狠狠道,“谁闹的事?”
“画堂鬼。”夜魅道,“要抢一个舞姬,结果被人阻止了。”他声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画堂鬼?堂主还是副堂主?”川十一歪着脑袋想了想,舒舒服服地往美人塌深处靠了靠,冷笑道,“想不到楚肆也对千花盛世有兴趣啊。”
“不是楚肆,”夜魅也笑笑,“只是一个组长罢了。”
“什么?”川十一一骨碌翻身从榻上爬起来,“楚肆就算了,想要个舞姬我给他便罢。如今居然区区一个小组长都敢上我千花盛世来明目张胆的抢人,是当我不存在么?”
“你已经多年没有露面了,画堂鬼如今在妖鬼巷张扬跋扈,又真正怕什么?”夜魅道,“不过阿川,你听漏了重点。”
“嗯?”川十一愣了愣,“重点?不就是我的场子被人砸了,我的人被画堂鬼抢了,我的尊严荡然无存了么?”
“哈哈,”夜魅禁不住笑起来,偶尔阿川迟钝起来也有可爱的一面,大概是自己没有说清楚吧,于是他又重复一遍道,“我说你的人被人救了。”
“人?”这回川十一竖起耳朵听得明明白白,一针见血地抓住了重点,随即很快明白过来这个“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他来了?”
“嗯。”夜魅肯定地点了点头,“而且就在千花盛世,他救了那个舞姬。”
“众目睽睽之下救人,真不像他。川十一嘴角缓缓扯出一个笑,无所谓道,“不过算了,他救了我的人,多少保存了一点我的尊严,也算我欠他一次。”
“你不关心他为什么来么?”看她那副好像很超然的样子,夜魅忍不住追问道。
“他干的事,我从来不明白。”川十一冷哼一声,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啊”了一声道,“时间既然如此巧合,想必桥姬那日到来,也是他一手策划的吧,但是我明明测过她的灵体,没有任何灵丝操纵的痕迹啊。”
“这么久不见,他的功力大涨了你也未必知道。”夜魅想起方才那个冷淡静默的男子,微微摇了摇头,“依我看,桥姬和他此行的目的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他既然另有目的,我们就拭目以待吧,我就不信,他还能在妖鬼巷里玩出什么花样来。”川十一冷冷道,“这样想来,前段时间舞姬相继被杀的事,必然不是他所为了。”
“确实,”夜魅赞同道,“他目前看来对千花盛世并没有什么威胁。恐怕这段时间一直在动千花盛世的,另有其人。”
“是谁我心里已经大抵有数。”川十一道,神色平静地看了看夜魅,“这几日恐怕我便要出手。”她微微用力,一支鲜艳的大红彼岸花在她指间掐断,花盏掉落地面,淡绿的汁液带着某种气息缠绕上她的手腕。
“是么?”夜魅笑眯眯地看着她,“已经很久没听见你这么说了,千花盛世川十一的风姿,我很期待。”
“少酸我。”川十一将手中的枝茎对准他笑得明艳不可方物的脸丢过去,“没事少笑的和朵大桃花一样。”
夜魅不躲不避,指间轻轻一弹,那半截枝茎便无声无息地掉落地面,他抬眼看向少女,眼眸深深,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岔开了话题。
阿川,请原谅我的私心,我只是不想你再一次受伤。
有些事情,就让它永远过去吧,只属于你一个人的刻骨铭心的记忆,好过再一次的重温伤痛,好过我们初见时,我看见那个失魂落魄的你。
他始终没有办法告诉她,那个人已经将一切抹去,将他自己的一世从脑海里封存,再不提起。
满池盛开的彼岸花中,又一支花悄然生长,抽出了丝丝花蕊,枝干则光秃秃地掉落了最后一片绿叶。
花开不见叶,见叶不开花。
花叶生生相错。
有些明知结局已经注定的事情,就莫要开始。
“如果这世界上有一条路,走了就可以回到过去,你愿意走吗?”有个声音从耳畔幽幽传来,带着某种诱惑的意味,“回到过去就可以修正一切过往,愿意走吗?”
睡梦中的川十一秀眉紧缩,纤细的手指紧紧嵌入柔软的锦被之中,下意识地缩紧,似是陷入了什么可怕的噩梦之中。
烈焰之中,男子眉目冷定依旧,她在烈火中哀嚎呼叫,挣扎着想从中逃离,然而却动弹不得,她声嘶力竭地喊着他的名,他却恍若未闻,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挣扎的样子,不动声色。她终于放弃,睁大已经被烈火烧红的眸子,对上他淡漠疏离的眼,口中微动,吐出的几个字终在烈火中焚烧殆尽,她不知道那个人是否听见,但是她此生不会再说第二次。她眨了眨眼睛,想要流泪,只觉得内心的绝望空洞大过一切,突然间叫她再也承受不起,但万幸那样的大火将她身体里的水分都尽数烧干,她还是没有在他面前落泪,失掉最后一丝尊严。她只是死死咬唇,齿间弥漫开一股血腥味,又咸又涩,她恍惚间又想要笑,原来爱的滋味是这般难受,如同刀口舐蜜,原来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是这样难受。
她的唇边是新鲜未干的血迹,却勾起了一个漂亮的弯度,她笑得鲜妍娇媚,明艳动人,衬着背后熊熊燃烧的大火却格外诡异,有火舌翻滚着卷上她的衣角,舔上她的肌肤,霎时便将她吞没。
这种痛感……被铺天盖地而来的火焰不加掩饰的尽情舔舐,每一寸皮肤都好痛……然而更痛的地方,是这里。
她双手交错着护住自己的心脏,大火已经覆盖了她所有视线,她只能看见一片红色弥漫,再也望不见他清冽如水,亮若星辰的眸子。
她的笑容逐渐凄凉,眼睛却空洞无神,低头看了看心脏的位置,暗自苦笑,这里,很快就会被烧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