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知道吗?”门毫无征兆地被推开,熟识的一个舞姬一路小跑着闯了进来,将正在铜花镜前画眉的湉夏吓了一跳,湉夏的手一抖,手中的青黛就在眉角拖上了长长的一道痕迹。
“哎呀,你干什么?”她嗔怪道,急急拿了一旁的帕子来擦。
“别擦啦!我和你说,今天女主人要露面啦!”那舞姬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帕子,激动地摇着她的肩膀道,“我真不敢相信哎,他们说她十几年都很少露面的,如今居然要出现在我们面前了!”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湉夏不动声色地推开了她的手,她原本与这个舞姬交好,但自从那日遇上画堂鬼闹事之后,自感世态炎凉,心中难免落了芥蒂。
察觉到她的疏离,那舞姬也颇有些不自然地缩回了自己的手,浓妆艳抹的容颜带上了愧疚之色,小声道,“小夏,你是不是怪我那天没有、没有帮你……”
“嗯。”湉夏忙着重新描眉,从鼻子里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我……我不是故意的!”舞姬急急辩解道,脸涨的通红,“我原本是想帮你的……可是、可是花魁姐姐拉住我说那是画堂鬼,是我们都惹不起的啊……所以我、我就……”她的声音越发微弱下去,底气不足道。
“所以,就可以坦然地看着我被拖走,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么?”湉夏缓缓将手中的青黛放回桌面,回头看向她,眉眼间皆是冷冽,看得那舞姬不由得一缩脖子。
“就算是我错了,小夏,你原谅我好不好?”那舞姬哭丧着脸,眼里隐隐有泪意。
“不是所有错误,都能被原谅的。”湉夏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样子,终有些不舍,于是放缓了声调,只是心平气和道,“朱儿,你毕竟还太小,不明白有些时候,一瞬间的懦弱就足够摧毁掉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信任。有些东西,不在于外界,而在于自己的心。你若是当日有足够的勇气站出来,我自然拼死也会保护你,至少不会让你死在我之前,然而你却没有……其他人也就算了,毕竟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的过去,只有你一个人明白,‘舍弃’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声音轻柔,然而被称作朱儿的舞姬却浑身一震,蓦然想起多年以前,湉夏对她说的那些往事。
愧疚之情阵阵涌上她的心头,“我……小夏,我错了……”她的眼泪迅速涌了出来,哽咽着不能出声。
“其实你没有错。”湉夏静静地笑了笑,眼神黑白分明,没有一丝责怪的情绪,“每个人都有私心,其实我……并不能怪你啊。”
“那你是原谅我了?我们……还是好朋友吗?”朱儿的妆被泪水弄花,花花绿绿的满脸,看上去有些狼狈。
“我们……已经不能和以前一样了。对不起,朱儿,恕我做不到。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费心拼凑假装它还完好无缺又有什么意义呢?”湉夏拿过一块干净帕子,起身给她擦泪,柔声道,“别哭了,待会哭花了脸还怎么去见人啊?”
朱儿一边任由她给自己擦脸,一边带着哭腔道,“我后来是想冲出去的,可是花魁姐姐使劲掐了我一把,你看,到现在还青着呢!”她将袖子卷起,莲藕般雪白的臂上一大块青紫的淤青格外明显。
“唉……”看着她委屈的样子,湉夏手中的动作也不由得停了停,朱儿毕竟比自己小,她是不是太过苛刻了,或许一切都源于自己的心结吧,永远解不开的一个死结。
湉夏走了开去,将放在一旁的铜盆端来,放在桌前,又将朱儿拉到凳子前坐下,仔细浸湿了帕子将她脸上哭花的妆抹去,少女本来姣好的容颜渐渐显露了出来,褪去了那一层厚重的粉妆,她的脸显得格外稚气,活脱脱还是一个小姑娘。
看见她稚气未脱的脸,湉夏的心里没来由地柔软了一下,朱儿虽然只比自己小了两年,但是自小便被爹娘宠着爱着,不比自己,遭遇的承受的太多,朱颜虽未老,心境却苍凉如同迟暮,这其中,没经历过的人自然不能明白半分。
朱儿乖乖坐在凳子上,铜镜上映射出湉夏认真温柔的样子,心中也是一热,犹如暖流淌过,仔细想想自从来到千花盛世后,便只有湉夏对自己最好,处处都照顾着自己,不让她无依无靠。眼眶不由得又是一红,只怪自己当时糊涂,没有挺身而出。
“又怎么了?”湉夏的手恰好拂过她的脸颊,便摸到了那滴泪珠,有些无奈道。
“小夏姐姐……”朱儿扁起了嘴,眼泪汪汪地瞅着她,大有你不原谅我我就哭死给你看的势头。
她一贯只有撒娇的时候才叫自己姐姐,湉夏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原本想硬的心肠也硬不起来了,颇为无奈地笑了笑,哄劝道,“好啦,我原谅你了。”
“哈哈,小夏你最好了!”听得这话,朱儿立马喜笑颜开,直让人怀疑她方才楚楚可怜的样子是不是故意装出来的。
不过,也算了,毕竟这孩子的心底还是很纯良的。湉夏这样想着,突然想起刚才她提起的消息,有些好奇地问道,“对了,川十一为什么好好要见我们啊?”
“哎哟,好姐姐!”朱儿连忙扑上去捂住她的嘴,转头四处看了看才埋怨道,“你疯啦,怎么能直呼她的名字!”
“那不然要叫她什么?”湉夏不以为然道,“莫不是我们也得叫她主人?”
“是吧。”朱儿有些不确定道,“待会我再去问问花魁姐姐,只是小夏,当着她的面,我们是绝对不能直呼她的名字的。嗯……不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听说她可是妖鬼巷里最富盛名的女人呢,该是怎么样的绝代风姿啊。”朱儿的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向往之情,神采奕奕道,“有好多好多鬼今晚都来,就为了一睹她的模样呢!今天的千花盛世一定很热闹!”
好多鬼都来么……正在替朱儿梳妆的湉夏的手情不自禁地停了停,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那个人……那个人今晚会来么……
“嗯?小夏,你怎么了?”朱儿见她停了动作,有些奇怪地偏头看她,湉夏这才发觉失态,抱歉地笑了笑,用其他的话岔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