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她对川十一有多感激,现在她对川十一就有多恨。她恨她给于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却又毫不留情的摧毁了她。她知道自己微小,却从没有想过让川十一玩弄她于股掌之中。不能忍受的,是最爱之人的背叛。
桥姬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川十一,眼前的人容颜比百年前更盛,眼神里却满是冷意,丝毫没有从前一起相处过的熟悉之感,就好像她们之前在一起的一百年,都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
“你变了。”川十一蹙起了眉,“从前的你,是不会这样杀人的。”那个心思单纯笑容明媚的孩子怎么会杀人呢。难道她对自己的恨竟把她改变成了另一个人么?该是怎样的恨意才会让她泯灭了自己的本心,她……竟是恨绝了自己么?心口一冷,川十一只是不愿继续往下想去。
“从前,你还记得我们的从前么?”桥姬喃喃道,“你若是记得,怎会这样对我?”她看着川十一的眼睛里隐约有眼光闪烁。眼里倒映出的却不是川十一的影子,而是她察觉到蹊跷的那个夜晚。
那一日如同平日般,并没有什么无常。她在自己房间里睡觉时,隐隐约约听见隔壁彦涛的房间里传来些许声响。她并不知道彦涛在两界的所为,也不知道他有灵力,担心他可能会出事,便翻身下床蹑手蹑脚的往他房里走去。
房间里却是亮着蜡烛的,想着彦涛应该还没休息,她也没多想,连门都没敲径直推门而入,“彦涛?怎么了?没事儿吧?”
她推门而进时带进了一股风,吹得烛火猛地跳了一下,坐在桌子前的彦涛似乎也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却不料踢翻了梨花凳子,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望着她说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么?”
“啊……那个,”桥姬不好意思的说,“我在房里听见你屋子里有动静,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所以就想过来看看……”
“能出什么事啊?”彦涛走过去,轻轻搂住了桥姬的肩膀,“我不是好好的在这里么?你别瞎担心了,快回去睡吧。”他把桥姬的身体扳过去,手臂拂过她的眼前,那一瞥中她似乎看见他手腕处系着一条黑色缎带,很特别的样式,但是她却觉得有几分眼熟,她刚想开口问问彦涛,却已经被他推入了自己的房间,“究竟在哪里见过呢?”她一边躺在床上自言自语到,一边却很快进入了梦乡。
仍旧是那扇房门,里面蜡烛的光芒暗沉暧昧,她站在门口好大一会儿,听见里面的声音窸窸窣窣响个不停,闹得她有些心烦,于是试着去推推那扇紧闭的房门,却没想到只是轻轻一使劲,房门便应声而开,一股暧昧的气味铺面而来,其中还混杂着一丝浓郁血腥味。烛火不够明亮,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试图看清床后帷帐里的人在干什么。然而那帷帐也是红色的,昏暗的烛火根本照不清,她情不自禁地往前上了几步,然而却又很快停住了脚步。
有血……有血!她惊恐的发现有血从那大红帷帐里不停蔓延出来,她想大声尖叫,然而嗓子却好像被什么扼住了一样,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本能地想退后,然而腿也好像不是她的了一般,一屁股便跌坐在了地上。
正在这时,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帷帐内颤悠悠地伸出了一只纤细白净的素手,撩开了帷帐,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阿……阿川?”桥姬揉了揉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随即舒了一口气,“你没事吧?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不是死人了?到处都是血啊……你看!”像是为了验证自己所说的,桥姬的手颤抖地指向地面,“都是血啊……”
川十一慢慢从帷帐后走出来,她身上的衣裳有些凌乱,然而表情却不置可否。她向桥姬伸出了一只手,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还好你在这儿……”握住她的手,桥姬努力站起来,然而两条腿却还是抖个不停,有些发软,她看向川十一,这才看清了女子嘴角还残留着新鲜湿润的血迹,印着明灭的烛火,诡异至极。这个……是川十一?
“啊……啊……”桥姬下意识地松开了她的手,却强撑着没倒下去,声音颤抖的更加厉害了,“你是阿川?这是……这是彦涛的房间!你在这里做什么?这些血是谁的?”
依旧没有回答,川十一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自顾自地走出了房间。每走一步,都在房里留下一个染血的脚印。
“彦涛,彦涛……”独自愣了半响,桥姬才好像反应过来似的,踉踉跄跄地走到了床边,手不断地颤抖着,半天才掀开了帷帐。
帷帐里血腥味更浓,让她几欲作呕,然而躺在血泊中的却是彦涛,他双眼圆睁,赤裸着的胸膛里却颤巍巍立着一把匕首,刀身几乎已经看不见了,只剩下刀柄,可见下手的人有多重,血还在汩汩地往外留着,似乎流不完一般。
“彦涛?彦涛!”桥姬如遇雷劈一般,眼前黑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她不停地拍打着彦涛的脸颊,虽然还是温软的,但是却毫无生气,他的手软绵绵地垂在一旁,手腕上的静脉也已经被切断,血顺着手指不停往下滴落。
眼泪大颗大颗地从桥姬的脸上滚落下来,她紧紧抱着恋人的尸体,脑海里却突然闪过适才阿川那冷冰冰的眼神,难道……是她?那双眸子漆黑深邃,刚刚看着她的时候里面似含着深意,但却琢磨不透。
“啊……啊!”桥姬突然间放声大叫起来,猛地一挣扎这才从梦魇里清醒过来,她拍了怕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才发觉自己的颊边一阵冰凉。
适才的……只是个梦?
她擦了擦眼泪,忍不住暗笑了自己一声,做的这是什么荒唐梦啊……正欲翻身睡去,却又好像看见梦中少女的眼神,一瞬间犹如醍醐灌顶一般,她脑中一片空白,尽管盖着被子,却微微发起抖来。
她……她想起来了,彦涛手腕上那条黑色的缎带她在哪里见过了。那原本是川十一束发用的,怪不得她觉得熟悉。
阿川……阿川!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样子?”看见桥姬望着窗外半天都不说话的样子,川十一还是开口轻声问道。
“嗯?”桥姬回过神来,眼前的少女脸庞清丽,眼神透亮,丝毫没有那天梦里所见阴暗晦涩的样子。只是……桥姬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手中的手帕,看不透。她始终看不透阿川透亮如同清水潭般的眼神,看似平澜无波,却不明白在阳光照耀不到的潭水深处是怎样的暗潮汹涌,就如同她永远不能感知阿川的情绪一般。
“我说你啊,窗外究竟是有什么好东西,让你这样好看?”川十一看见她有些呆呆的样子,又说道,“这几日也不见你和彦涛出去玩,成日成日的闷在千花盛世里也不动弹。如果你是人,我都想替你叫大夫了。”
难得她开玩笑,然而桥姬却好似没注意到一般,也不搭腔,只是闷闷,原本活泼明媚的眸子也有些黯淡。
“话说回来,彦涛呢?这几天倒也没见到他在千花盛世出入,你们俩吵架了?”川十一想了想,得出了一个感觉上最有可能的结论,试探着问。
“没有!”几乎条件反射,她受惊般的脱口而出,却有些被自己的反应吓到,“你……平时不是不愿意提起彦涛么?”
为什么如今……你要提起他。
“因为他不在你好像就没劲头似的。我不喜欢看见你这幅样子。”川十一反而觉得没趣起来,“他在哪儿?我替你找他回来。”说着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不要!他……他说要替我寻一支珊瑚发簪,这几日都不在妖鬼巷里……”桥姬急忙道,一把拉住川十一的衣袖,祈求般地望着她,“你……你不要去找他。”
“不去就不去吧。你把我拉的这么紧干什么?”有些莫名其妙,川十一道,“你真的有些反常。”
“是么……”桥姬有些讷讷地收回了手,找了个借口为自己开脱,“大概是有些想他的缘故吧。”
“小儿女情长。你啊……”川十一素来最不屑她情思草长的模样,摇了摇头,又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我要出去了。”
刚走两步,川十一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她无奈地回头对拉住自己衣袖不放的桥姬道,“你怎么又拉着我?”
“啊……”桥姬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被川十一这样一说,拽着她衣袖的手不由得一松,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改口问道,“那个……你、你和谁一起去?”
“夜魅啊。”川十一皱起了眉头,“你确定你没事?”
“没有……你、你去吧,注意安全。”桥姬勉强对她笑了笑,笑的虽有些无力,但却仿佛保证一般挺起胸脯,“我没事的!”
“罢了。”川十一的眼神虽然还有些狐疑的神色,只是已经怕赶不及了,所以并没有接着问她什么,转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她一离开,桥姬的笑容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片片碎裂,就在方才她故意使劲拉住阿川衣袖让她一个踉跄的时候,她清楚的看见,阿川束发的绸带却不是她平日里最常用的那条黑色缎带,而换了一根大红色的。看来……阿川是真的给了彦涛那条缎带,她并没有看错,大红色太艳丽,狠狠地刺伤了她的眼。她不确定阿川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彦涛,少女的眼神她看不穿。只是……只是……彦涛肯定会喜欢上阿川的吧,打从认识阿川起,她就觉得这个世间,不会有哪个人会拒绝她。
那日她的梦,又会不会是一种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