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打点好了一切。你听许嬷嬷的话,好好照顾自己,快点好起来。”数日后的将军府,荒木即将出征,临行前他最后一次去看梦清,女子仍旧病着,气色有些虚浮,但是精神却很好。
“……”梦清抱着团被子靠在榻上,眼神有些幽怨,赌气般地把头扭向另一边,不看他。
“再不看我我就走了。”荒木无奈地揉揉她的头发,“我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你又病着……要是……”
要是那日你不曾来就好了……他想了想却没有往下说去,那日她安静躺在他臂弯,像是已死一般,他那刻的心情无法表述,出兵又怎样?他至少还能保证胜仗的机率,至少能护得一方安宁,可是怀里苍白的面庞,几乎没有的呼吸的人,他却没有办法保证她能否活着,莫说出兵,就是让他拿自己的命来换也不是不可以。他看着眼前的国君,声音沙哑低吼:“救她……救她……我出兵……”
于是便有这场别离。
“唉……我走了。”已经到了出发的时辰,军令如山,他作为主帅更不能迟去,他叹了口气,从榻上起身准备离去。
一只手却突然拽住了他的衣襟,一直看着窗外的女子回过头来死死拉住他,看着他的眼神里只有万分眷恋。她的眼神那么深情,仿佛要将他的面庞深深镌刻在记忆里一般。她开口,声音也是沙哑,“你要保重……千万别丢下我。”
那句话她说的小声,他却听在耳里,他忍不住拥她入怀,将下巴搁在她头顶上,笑着安慰道,“我怎么会丢下你呢?本来说好中秋赏月的,然而这次怕是不成了。那么你等我冬季归来看雪吧。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尽快赶回你身边。”
梦清的眼圈无声无息地红了,她吸了吸鼻子,说好了不哭的,可是……她使劲按捺下内心的不舍,抬头绽放一个含泪笑容,“我等你。”
“嗯。冬日的第一场雪,我必然归来与你相见。”荒木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温热的唇在她额头上停留了几秒,随即不再留恋,转身而去。
他刚一转过身,梦清的眼泪便再也无法压制,簌簌而落,她无法解释内心一种强烈的恐慌,似乎他这一离开就再也不会回来,可是她却无法向他解释。
她的脸颊上一片冰冷泪痕,依稀觉得有些凉。她将自己裹在被子里,看着窗外的天朦朦胧胧地想,冬天快要来了吧。
甲成七年,南方訾水国来犯,短短数月间攻克了风曲,吕敷,第柳,莫辛四城,战线不断北移,直逼京都熙直,将军荒木领兵出战,七月下旬,两军逢,一战于枝城,二战于汕水,訾水军败退,随即进入僵持阶段。九月初,荒木率军夺回莫辛,士气大振,战线南推。十月初八,訾水国增兵,两军拉锯不下,燕坤似有异动。
十一月,即便是南方也有些寒风料峭,荒木扎营于连佢,撕开手中一份加急密函,明黄色绢纸上一片空白。他顺手拿过还没喝的茶水,一扬手泼了上去,过了一会儿,那纸上才隐隐显出些墨色来。
燕坤袭后,熙直危机,速回!
十个字,却让他深深沉默下去,眉间皱纹犹如刀刻般分明。虽然这早就在他的预想中,他出发时便派了最得力的副将留守熙直,只是此刻对方有备而来,花了大代价将他困在连佢已经接近半月。困住了主力,那么燕坤由后捣入熙直的机率便大大增加。这也是为什么訾水一直拒不出战的原因,拖得越久就对他们越有利。
他沉吟着,将那封密函放到火上,明亮的焰火一下就卷上了密函,一瞬间只余一寸灰簌簌掉落。当务之急,是迅速解决掉南方战局再赶回熙直!否则他一退兵,訾水立马又会卷土重来,和燕坤联手,直扼熙直!出兵之事,宜早不宜迟。
他想着兵法之事,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营帐。天气有些阴沉,他在风中沉默着,冬天已经不远,他脑海里渐渐出现了一个人的脸庞,毫无城府地对他灿烂的笑,一瞬间将他满腹忧虑都压下去了,他眉间舒展,仿佛所有阴霾都被那人的微笑拂开,露出些许微弱笑意来。
梦清,打完这场仗,我将不日北归,与你看今冬第一场雪。
你,可安好?
十二月初,荒木领兵长破訾水军,杀敌数十万,将訾水逼近国境,而与此同时,燕坤兵临熙直城外已经不到百里,然而却迟迟不动,熙直告急。
朝廷密函如雪花般片片飞来,言辞间越发激烈,荒木却迟迟没有北归,最近一张密函书写如草书,他看了半天才看明白,国君的字张扬舞爪中透着深深焦急,卷纸上写着,“你就不怕亡国那日她也死了吗”没有标点,没有章法,笔迹混乱,想必他当初写密函时也是愤怒无比。
他幽幽叹了口气,他怕,他怎么不怕?只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明天他将给于訾水最后致命一击,做好最后的安排。随即他将快马加鞭奔回北方,解救熙直!一天,只需要再给他一天!
他望向北方的天空,眼里满是忧虑和坚定。
熙直……我只要这最后一天!
等我!
辰朝甲成七年十二月,荒木率军与訾水在南汝进行了最后一战,以十万兵力智取訾水二十万军队,将訾水逼出辰朝国境,随即安排好军队部守,留下得力统领镇守边疆,自己则连夜带着五千轻骑秘密北归,另三万精锐则紧跟在后,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只为早一步回到熙直。
辰朝甲成八年二月,这注定是不安定的一年。
北风肃杀,天空冷凝如灰铁,压得一切都黯淡无光。辰字军旗在朔风中猎猎卷起大红的旗角,三万人马兵临城下,队列齐整,长矛在黯淡天空下隐约一点锐意。
至此燕坤占领辰朝京都熙直已经一月有余。辰朝实际已灭,未对外称破的唯一原因是,大将军荒木征战归来,正马不停蹄地赶回解救熙直。
荒木此时正在看着这座城市,百丈高坚固的城墙,熟悉的瞭望台,城门上铁画银钩的“熙直”二字纵横深刻,一切都与他离开时没有分别。只是除了……他的眼神锐利地扫过城墙上的旗帜,那里飘扬着一方白色旗帜,血红乾坤中间墨黑般的一个燕字格外显眼。
身后的士兵隐隐有骚动之迹,大部分士兵的家眷此刻都在熙直中,生死未卜,一路凝聚的军心在此刻也有些涣散。
荒木只觉得体内有一股血气上涌,劈手夺下旁边卫兵的弓箭,眯起眼睛,举弓一箭射去,箭破风声,准确射断了那旗杆,失去了支撑,燕坤之旗便软绵绵地耷拉下来。
“哈哈哈哈……好好好!”城墙上有人抚须大笑,看见荒木射断了国旗,不但没有生气,眼里还满是笑意,“不愧是荒木将军。百步之外尤可射穿我燕坤的国旗!”
荒木没有作答,他微微眯起了眼,想把城墙上的人看得更清楚些,上面清一色是满张的弓箭和铠甲中模糊的面容,而方才夸赞他的人一身紫衣,旁边还簇拥着一群黑衣侍卫,看来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自己和他隔着百步,他说话的声音还那么清晰,想必武功更是高强。
见他不搭腔,那人又笑笑道,“忘了介绍了,荒将军,我是燕坤大军师——丁瀚。荒将军远道而来,一定累了吧?不如进来喝杯茶?”
“远道而来?”黑甲的将军突然仰头大笑起来,眼睛危险地眯起来,“军师说话真有意思,我回自己的故国,也算远道而来?军师如今立于我大辰国土之上,反倒晚辈应该说上一句,军师远道而来大辰辛苦了,晚辈来迟,失敬失敬。”
“哈哈哈哈,”丁瀚被抢白却仍旧没有生气,他一边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胡须,一边打量着这个城下的将军,看起来确实是当今落魄大辰唯一能依靠的人了,要说杀吧……这个人也确实是个人才,看见国都被攻占后才能保持冷静头脑,这种意志力不是一般人可比,以后若能为燕坤所用,倒也是美事一桩。他心里打着算盘,脸上却笑道,“荒将军不必客气,大辰和燕坤为邻多年,友好互通。将军征战在外,燕坤见大辰似有些风雨飘摇,这才过来助上一臂之力啊,不费两国多年的情分。”
“哦?”荒木的声音冷冷传来,“军师的意思莫不是表达错了,燕坤这一臂之力我们大辰受不起,军师不如助一助燕坤的盟友訾水如何?他们可是付出了几十万人的代价来换得军师踏上我大辰的资格。”
“荒将军,此言言重,老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荒木这番话说得不带情面,丁瀚的笑也挂不住了,干脆直接进入主题,反正如今敌弱我强,荒木就算能以一当百也阻挡不了大辰灭亡的命数!他开口道,“荒将军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老夫直接说了吧。”
“军师请说。”荒木骑马立于城下,略微颌首。
“如今大辰国灭已成定局,将军纵使誓死拼杀,也不见得就能夺回大辰,到时候又是一场血战,何苦呢?老夫见将军骁勇善战,文才武略,是难得的人才,若是能效力与我燕坤国下,燕坤得一将军,熙直免去一场恶战,岂不是两全其美?”他眼神似有若无地扫过荒木身后的三万兵马,笑意深深,“当然,将军身后的诸多将士也是一样,燕坤将用最大的诚意来对待每一个为国家泼洒热血的勇士。”
荒木沉吟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居然也是一个笑容,“军师如此为我大辰盘算,真是辛苦了,既然军师这么有诚意,那么我要个东西也不过分吧?”
原来也是一个想要争夺权势的,外界的评论还真是高估他了呢。丁瀚心里有些不屑,嘴角露出一丝老谋深算的微笑来,“将军请说。”
“我说……”荒木顿了顿,笑意更深,“那就把熙直给我吧。”
“呵呵,荒将军果然胃口大,只是何必强人所难呢?”丁瀚捻着胡须看着荒木笑道,“熙直是不可能了,不过老夫另有一份好礼相送,略表燕坤的心意。”他拍了拍手掌,身后一名黑衣人立即呈上了一个酸梨木枝雕刻的匣子,丁瀚将它举在手中,笑道,“久闻将军与大辰国君不和,今日燕坤送上大辰国君的人头,还望将军笑纳。”说罢,他扬手一抛,便将那个匣子丢给城下的荒木。
荒木的表情一瞬间凝固僵持了,顾不得身后突然一阵骚动的军队,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那个匣子,手指却有些颤抖,半天打不开匣盖,他死了?那个同生共死一起闯过来的兄弟……那个君临天下不可一世的他……居然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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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想解释一下 大家或许觉得这段过去来的太过突兀和莫名其妙
不过正是借此机会说出荒木的过去
衔接的不好还请大家见谅 请耐心地看下去T T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