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游又回忆起那个月黑风高诡异的坟地，向皇帝讲述起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
皇帝除了震撼便是深深的痛苦，他陷入深深的自责，“怎么会是这样……采薇她怎么会是这样……”
沈游冷笑道：“这一切难道不是拜你所赐？”
听到了沈游的声音，皇上眼里突然又亮起了光，他忙开口道：“朕跟采薇的女儿现在何处？”他的目光急切而热烈。
“死了。”沈游冷冰冰地答道。
“不……”皇上眼里仍有最后一丝光芒，他激动地走到沈游跟前，“你不是说你救了她吗？”
“我救得了她一时，救不了一世。你坏事做太多，这是老天爷对你的惩罚，注定了你们不能相认。”
沈游所说的每个字都像是冰块一样，散发着浓烈的寒气。皇上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怎么也想不通他为何会有这样的态度。
皇上缓缓开口，“朕自登基以来，勤政爱民，减免苛捐杂税，废酷刑修律法，朕也许称不上传奇明君，但朕自问平生并未做亏心事。不知你为何口口声声说朕坏事做太多，若换做常人，哪里敢对朕说这样的话。你且告诉朕，有冤屈在身不成？朕自会为你伸冤。”
“生平未做亏心事……”沈游笑道：“你可还记得沈飞云？”
“沈飞云……沈飞云……”皇上思索了一阵，猛地抬起头来，用手指着沈游，激动说道：“你……你是沈飞云的……”
“我是他儿子。”
皇上释然，苦笑一声，“原来如此，你对朕有如此大的成见。你走吧，我和沈飞云之间的事都过去这么些年了，婉婉也不在人世，如今和你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可惜了婉婉……但愿你不要像你爹那样——”
“你住嘴！”沈游的眼里喷起熊熊怒火，咆哮着，“不准你说我爹娘！他们都因你而死！都是因为你！因为你凤珏！”
凤禹听得声响忙冲进来，拦在皇上面前，对沈游大声吼道：“你说过不伤害父皇的！”
沈游看了凤禹一眼，唇角露出一丝讥笑，“是啊，我说过的话我怎么会忘。这该说的也都说了，我也该走了。”
“等等——你不想知道当年我与你爹娘之间的事吗？”
沈游停下脚步，道：“你不配提起我爹娘。”沈游想了想又回过头来，“你女儿没死，但你永远也别想见到她。”
皇上跌跌撞撞地向沈游走去，大声道：“你不要伤害她！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不要伤害她！”
沈游将皇上推开，头也不回地朝殿外走去。
“父皇——”凤禹忙将皇上扶起，焦急地问道：“您和沈游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没事没事，这孩子……戾气太重了……”皇上愣了愣，看着凤禹，眼里闪着希望之光。“禹儿，你和那沈游可熟识？”
凤禹点点头，“父皇，他是儿臣出宫之时结识的朋友。”
皇上大喜，忙问道：“那你可曾见过他身边跟着一位姑娘！十六岁上下的年纪！”
凤禹一脸纳闷，“父皇，您怎么知道？他有一个徒弟，苏平安苏姑娘，就是十六岁。”
“苏姑娘？她怎么会姓苏呢……”皇上自言自语道。
“苏姑娘还有一位师父，是姓苏的，是他把苏姑娘养大——父皇，您问这做什么？”
皇上忙抓住凤禹的手臂，“禹儿！你得帮我！帮帮父皇！我放你出宫去！”
“真的！”凤禹大喜，“父皇您真的同意我出宫了！”
皇上道：“你去把那位苏姑娘给带回来！”
“平安？父皇，您怎么想到要见平安？”
“你别问这么多了，把她带回来就是了。我会拟一道诏书，让你出去查南河失踪人口的案子，你最近不是天天往大理寺跑吗？”
凤禹吐了吐舌头，“原来父皇您都知道了。”
皇上道：“禹儿，你出去，你去查案子，你再把苏姑娘给朕带回来。你能办到吗？”
“我能！父皇，我一定会办到！父皇，其实我对苏姑娘……”凤禹挠了挠头，想着要是他能同意苏平安做太子妃就好了。凤禹硬着头皮，开口道：“父皇，儿臣不想娶丞相之女为妻，我对苏姑娘——”
凤禹话未说完，沈游突然又出现在他们面前，他根本没有听见沈游的脚步声，也许他是飘进来的。
沈游的脸上露出一种很奇怪的神色。
“这是什么花。”沈游突然从身后拿出一朵花来。
花瓣无色，晶莹透亮。
凤禹从沈游手中接过花，“这是黏心花呀，不漂亮，但挺特别的。你在外面栽的吧，那是父皇亲手栽的呢，它越长越多……”
黏心花。沈游想起虚空子徐无言给他讲的花与剑的故事。《花凉百剑诀》的线索就藏在那个故事里。如今，黏心花居然会被沈游在宫里发现。它就长在清心殿右侧的花圃里，开了满园，在阳光下晶莹透亮。
皇上开口道：“这花是我从采薇家乡带来的，我去找采薇没找到，临走回宫之时带走了一株黏心花。黏心花极易生长，这十几年来，从最初只有小小的一朵已经开满了园。我把黏心花种在这清心殿旁，就是想着能时时看到它，看到它我就能想起采薇的样子。”皇上缓缓走到大殿另一侧，推开雕花的菱窗，道：“推开窗，我便能见到这大片大片的黏心花。”
凤禹忍不住插嘴道：“父皇，采薇是谁啊？”
皇上没理他，沈游也没理他。
沈游开口问道：“采薇的家乡是哪里？”
“北河省府辖内，清荷村。”
“那这黏心花可是只在清荷村盛开？”
“是的，只有清荷村有这花。田野阡陌，都盛开着。不过这花也不漂亮，村里没多少人喜欢，很少有人将花种在家里。采薇倒是喜欢这花，房前屋后任它开着。”
“那这花是何时盛开？”
“冬天，一直到来年夏末凋零，这满园的黏心花也快谢了。”
沈游很清晰地记得，当年他和苏云卿一直走到那片坟地，方圆十几里，并未见过黏心花。而那时，正是黏心花盛开的冬季。
采薇生子惨死之地不在清荷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