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店里最后一抹残阳退走,王掌柜伸了个懒腰,揉了揉被算盘珠子磕出印记的大脸,从柜台后面走出来。
王掌柜边揉着大大的肚子,边穿梭在一排排架子中间,肚子里不久前吃下的凉拌猪头肉还未消化,撑得他有种恶心感。
架子上的瓜果蔬菜蔫了大半,完全没了清早间的水灵模样。
今天生意不大好,还剩了不少菜,王掌柜有些发愁。菜是剩了不少,可是却卖不出去了,他第二日照样还得早起去东市买回新鲜的菜。
王掌柜开这家菜行已经有不少年头了,他脑袋灵活,看准了永安城西部这块繁华地带。这一带离东市菜场距离稍远,人们需要早起去买菜,王掌柜便自己开了一家菜行,天未亮时去东市将菜运回,再等着人来买。
光顾“王记菜行”的多是一些大户人家的丫环,或是小门小户自家的太太,她们为了方便,往往选择在“王记菜行”买菜。穷苦人家更多的还是选择去东市菜场,那里卖菜的人多,剩的菜也多,他们常常都能捡到些白菜帮子,或是低价买到动物的内脏。
王掌柜想,今日应该不会有客人上门了,便寻思着早点关了铺子,上那烟柳巷子喝点花酒去,老婆好不容易回了趟娘家,他不能亏待了自己。
王掌柜白白胖胖的手已经装上最后一块门板,准备关掉大门的时候,突然闻到一股异香。
他从来没闻到过那种香味,那不是花香,也不是女人的脂粉香,天生带着一股凉意,沁人心脾,摄人心魄。
王掌柜扶着门的手垂了下来,他伸长了脖子朝门外张望,试图寻找着那股香气的来源。
然后,王掌柜就见到了他这一生都未见过的绮丽景色,连去烟花柳巷喝花酒的念头也在看到那幅景色后消失殆尽。
一群女人从金色的夕阳中走来,她们每走一步,脚腕上的铃铛便发出“叮叮当当”清脆的声音。
十来个女子,头上戴着繁复的银饰,那是王掌柜从未见过的,就像一个大大的玉盘。脖子上同样也戴了银制的项圈,项圈垂下流苏,铺在身上整齐划一的朱色短衣上。她们纤细的腰肢就那样暴露开来,下身藏青色的裙子只到膝盖,露出白嫩的小腿。
王掌柜从出生到长大,在永安城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她们像水,又像火。
那群女子离得越来越近,王掌柜看得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到她们的衣裙上锈着的复杂而精致的图案。她们只在十米开外时,王掌柜的手放在门上,缓缓地划上门,直至露出一条细缝他透过那条细缝努力地张望。
王掌柜的胆子还没有大到光明正大看美女的地步。
接下来发生的事倒出乎王掌柜意料了,在那之后的好几天,王掌柜也把这事当做茶余饭后和旁人津津乐道的话料。
那群女子推开了“王记菜行”的门。
王掌柜当时正趴在门后,毫无防备。
王掌柜狼狈地倒在地上,那群女子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朝屋里走去,她们的目光在一排排架子上搜寻着。
“在这里!”
王掌柜只听得一句软软酥酥的声音,再回过神来时,那群女子已经全都拥到一个架子前去。
王掌柜拼命回想,不知架子上摆的是什么东西能引起她们注意。
王掌柜还没想起来的时候,一根黄瓜突然飞了出来,“嘭——”地落在角落里一张桌子上。
接着,又飞了一根出来。
一根、两根、三四根……每一根都稳稳地落在桌子上,桌上很快就堆了高高的一堆。
桌上的黄瓜多到王掌柜开始怀疑人生,他今日在东市居然买了那么多黄瓜。
王掌柜还没从黄瓜带来的视觉冲击中缓过神来,一个女子突然飘到了他眼前。是的,是飘。
女子向他伸出手,甜甜地问道:“有蜂蜜吗?”
蜂蜜?
王掌柜愣了愣,随即点头,晃悠着大肚子走到里屋去了。若是王掌柜知道几天后他老婆从娘家回来发现那坛蜂蜜不见后,会将他暴打一顿,他还会不会答应得这么愉快呢?
王掌柜端出了他家珍藏了好几年的一小坛蜂蜜,恭恭敬敬地呈给那名女子。
女子揭开蒙在坛子上的布,向里看了一眼,然后露出满意的笑容,将坛子也放到堆满黄瓜的桌上去。
“黄瓜配蜂蜜?”王掌柜暗自纳闷,这是一种怎样的搭配?
殊不知重头戏还在后头。
又一个女子走了过来,冷冰冰地说道:“去拿十三把椅子来。”
十三把椅子!王掌柜情不自禁地伸出胖胖的手指开始数数,这才发现她们有十三个人。
王掌柜从家里一共找到七把椅子,又端来几条长凳,才算对付了过去。
七把椅子,四条长凳在屋子中间挨着放着,王掌柜这才发现,自己的店面很大嘛,他有些飘飘然了。
十个女子已经坐下,她们仰着头,闭上了眼睛。还有三位女子围着桌子站着。
王掌柜站得远远地,他有一种预感,他即将见证某种神奇的仪式。
三位女子一齐伸出手,往桌上猛地拍去。听着那“嘭嘭”的声音,王掌柜都替她们的手感到疼。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桌上的黄瓜被她们那重重的一拍给震得飞了起来,飘在桌子上空,迟迟没有往下掉。
三位女子又伸出双手,对着黄瓜一阵乱劈,她们的手并没有接触到黄瓜,黄瓜却自动碎成一片片,仍旧不往下掉……
王掌柜失声叫出来,嘴巴张得大大的,又看着一片片黄瓜在三位女子双手的牵引下,飞到坐着的十位女子的脸上去……
十位女子的脸很快被一片片薄薄的黄瓜片均匀地覆盖。
三位女子会心一笑,捧起装蜂蜜的坛子,只伸出手指勾了勾,坛子里的蜂蜜也便自动流了出来,又被她们的双手指引着流到十位女子的脸上……
王掌柜“噗通”跪倒在地。
三位女子也相互帮忙着将黄瓜片儿敷到脸上,没有人理睬他。
王掌柜跪在地上一盏茶功夫,那是他度过的最漫长的一盏茶的功夫。也许是他见识短浅?怎么看都觉得眼前的一切是那样的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