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现江湖?”沈游注意到徐无言用到了“重现”这个词,便询问道,“《花凉百剑诀》莫非出现过?徐叔您是如何得知它将要重现呢?莫非这《花凉百剑诀》有灵性不成?它的出现还会伴随着诸多征兆?”
“这倒不是。”徐无言略微思索,“这近些年来倒也没听说过《花凉百剑诀》在武林中出现过,只是花凉讲的那朵花与那把剑的故事,每隔几十年又会被人提起,料想剑诀应是伴着那个故事出现的。我方才说《花凉百剑诀》将要出现,也是因为这些日子那个故事又开始被人提及。小游,你又是如何知晓花凉和克沉的故事的?”
“是苍穹派弟子白清言所讲,不过他只讲了花凉和克沉相识相恋的往事,并未提起那朵花和那柄剑。”
“白清言?他和苍穹派现任掌门白北明是何关系?”
“白北明是他叔父,他爹是前任掌门白南天。”
“我虽早已不问江湖之事,对白北明也是略知一二,白北明是只老狐狸,可不能小瞧了他。这苍穹派看来也是想夺得《花凉百剑诀》。小游,姓白那小子眼下在何处?他既是白北明的侄子,白北明应当是派他去打听剑诀的事。”
“徐叔叔,白清言正要去听云庄,说是要去请沐庄主商议这事,还要推选什么狗屁武林盟主。游儿猜想,这些武林正派是想夺了《花凉百剑诀》好去剿杀飞花教?”
徐无言冷笑两声,“小游,你以为他们会上下齐心?什么推选武林盟主只是借口,若是哪派真夺得了《花凉百剑诀》,别说什么武林盟主之位,天下第一的宝座也不在话下。他们那群人你还不了解?满口仁义道德江湖道义,若真是谁得了剑诀,你看他会不会交出来……”
“徐叔叔言之有理,倒是我多虑了,还真拿他们当好汉了。”
“毕竟现在飞花教在你手上,多挂念挂念也是理所应当的,”徐无言拍拍沈游的肩,感叹道:“这一转眼啊小游都长这么大了,按年头算,已过而立了吧,看着倒还像刚及冠似的——方才我见你闷闷不乐,眉心一股阴郁之气,是谁家女子惹你生气了?倒还真不识好歹,能被我们小游看上,那得需要何等福气……”
沈游暗自吃惊,他怎么就看出眉心有郁结之气了?还知道是女子惹的?
对了,徐无言以前是算命的,能看透生死,超然物我,人称之为虚空子,能看出这一点倒也不足为奇。
“小游啊,你的情路注定曲折,你长了张妖孽的脸,看似桃花运横行,其实不然,你命里自带桃花劫,你看你这都而立之年了还未娶妻,不正应了这嘛……”
沈游被徐无言说得哑口无言,过了而立之年还未娶亲怪我咯?
沈游从小到大亲近的人本来就少,可以说长辈中只有孙婆婆一个,如今好不容易冒出个传奇人物徐无言,他自是对他怀了崇高敬意的。让徐无言戳了心里痛处,倒也不恼。
“徐叔叔,我……”
“小游,你不必说,徐叔全都知晓。你眼光高,一般人家的姑娘自然不会放在眼里,而且徐叔从你面相上来看哪,你日后还有一劫,那道劫与你的桃花劫相冲,躲过了那道劫,你才能修得一段美好的姻缘。小游你现下也不必恼,属于你的别人怎么抢也抢不去,你放宽心。”
沈游听得徐无言说下去,越来越觉得恐怖,仿佛自己的心都给他剖开,再说下去恐怕心里所有事都给他偷窥了去。
“徐叔叔……嗯还是继续说剑诀的事吧……”
“对对,接着说剑诀的事。话说,小游,有机会你带我见见那女子,我倒要看她是何妖孽,能把你伤成这个样子……”
……
“徐叔叔,剑诀——”
“哦对,继续说剑诀——小游,你知道的,我的确已不再过问江湖之事,这一次这样急切是为了你爹,你爹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看看《花凉百剑诀》,虽说他如今不在了,但《花凉百剑诀》也不能落入那些正派手中。咱们拿了剑诀,到坟前拜拜你爹,算来我已有二十余年未上过伶仃岛了。”
“就算徐叔叔不说,我也不能让剑诀落在他们手中。他们那些名门正派想要的东西,我偏偏要夺了去!”
“不错不错,不愧是小游,比你爹还要倔上几分。”徐无言用赞赏的眼光看着沈游,很是欣慰。
“徐叔叔,《花凉百剑诀》的线索就藏在花凉讲的那个故事里么,剑诀不是克沉写的吗,花凉也参与了其中?”
“剑诀虽是克沉写的,克沉和花凉那样要好,应该给她讲过。你想啊,他二人后来常常坐在一起喝酒,这喝酒总不是干喝吧——就像你进来的时候,那一个人是喝闷酒,两个人可不同了——呀扯远了,总之啊花凉和克沉应该是达成了约定,克沉写下剑诀为了防止奸人夺去,就把剑诀给藏了起来,当然花凉她是知道的。后来在克沉写的他和花凉的故事里,也提到了这一点,花凉说你把剑诀写出来,却又藏得密不透风不给人知晓,那有何意义。于是花凉前辈她就写了这个故事,她说有心之人必定能发现端倪的。黏心花与那把无名剑看着虚幻荒诞,其间意义深远着呢……”
沈游笑道:“花凉和克沉二人真有意思,不按套路出牌,像其他什么宝物的线索都是诗啊谜语什么的,他二人倒好,一整就整出个情情爱爱的故事,留给后世之人一个大难题。徐叔叔,在白清言讲的故事里,克沉化为桐先生以写书为生,他和花凉一定写了很多故事吧,你看过那些故事吗?看过桐先生写的书吗?”
徐无言缓缓道:“桐先生的确写过很多故事,爱恨情仇,悲欢离合,人情冷暖,桐先生用一支笔和一张纸仿佛就能看透世间。故事有很多,花凉讲给他的,还有别人讲给他的。桐先生的故事很受欢迎,那些书印出来没多久就被买光,更有传言说甚至纸上的油墨都还来不及干透。早些年的时候桐先生的书还在集市流传,我也曾见过几本。这么些年过去了,世事变幻无常,新旧交替,桐先生的书留下来的很少很少了。就拿这江湖来说,刀光剑影间,筹谋算计千般,风云莫测万般,几十年就过去了。所谓武林高手,终究难逃一死,当年的威望,千折不挠的侠骨,到了最后还不是化为一段段白骨……”
“大隐隐于市。徐叔叔,你真的脱离江湖了吗?”
徐无言看了一眼夜空,道:“夜越来越深了,我去给你温温酒。”
徐无言提着桌上的酒壶,缓缓走进店里。
他老了,虚空子徐无言老了。原来沈游自小便认作传奇的徐无言也会苍老。
这个江湖不会苍老,江湖里的人呢?
花凉的故事里,黏心花与无名剑于江湖相遇,又在江湖里苍老。
花凉的花,克沉的剑。
沈游心里突然涌出一个想法,却是像天上弯月那般朦朦胧胧的:也许花凉早已知晓桐先生的身份了吧。克沉虽然面目毁掉,可克沉还是克沉。
沈游,只能是沈游。
沈游是魔教教主,是桀骜不驯的沈游,是狂拽酷炫帅炸天的沈游。
沈游的人生字典里没有“妥协”二字。
“小游——小游——”徐无言将酒壶放在桌上,朝沈游使劲儿挥手。
“小游你在想什么呢,我叫你两声了。你看你,嘴角上还带着一丝邪魅的笑意,和你爹当年一模一样。”
“啊?徐叔你这么快就温好酒了啊?”沈游竟然有些慌乱,怕他那万能的徐叔叔又要窥探他的心事。
沈游替徐无言倒上酒,又替自己的杯子满上。
徐无言并不急着喝酒,缓缓开口道:“小游,我早已厌倦江湖了。早些年和你爹一起,将那些名门正派搅得天翻地覆,你爹虽是教主,却不太爱管教中琐事。飞花教教徒多是一些难以自律的恶人,没有了教主的管教,一个个在外为非作歹,因其心狠手辣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后来你爹结识了你娘,你爹想和你娘在岛上过安生日子,他便想着治理教众了。那时他立下了许多规矩,想把教中的人都改造好,一开始的确有效,你爹用你的威严震住了帮中大半人。后来我也离开了飞花教,想在江湖中再干一番大事业。没过几年,却听到你爹逝世的消息……”
徐无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感叹道:当年我骗你爹说我到深山老林去隐居,事实上我却是在修炼武功。从你爹死后我才悟出来,什么名与利,什么绝世武功响当当的名号,不过云烟,不值一提。从那后,我才算是退隐江湖……”
沈游一时无言,默默地为徐无言杯里又添上酒。
“徐叔叔,我敬你。”沈游端起面前的酒杯。
两只酒杯相碰,在夜色中碰撞出“叮”一声。
温过的酒已经变凉了。
“小游,你怎么会来这里?可是教中出了什么事?”
“教中没出事,”沈游顿了顿,道:“徐叔叔,我决定到听云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