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铜门缓慢而滞涩地关上,伴随着门环发出一声铮铮声响,歃影盟将柔情的晚阳彻底隔断。
苏平安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歃影盟阴森寒冷的屋宇笼罩在一片阴影里,城墙上守城的人一动不动地站着,眺望远方。
沈游笑道:“怎么了,我的傻徒弟,难不成你还不舍得离开这里?”
“没有,”苏平安一脸神秘地说道,“这歃影盟太诡异了,你们知道我今天去哪里了吗?”
白清言纳闷道:“你不是在树上睡着了么?”
沈游道:“我看没那么简单,老实交代,你去哪里了,让我们一番好找。”
“我也不知怎么就去到了哪里,就像凭空出现一条路似的,那里开了好多好多花,有瀑布,有一座小木屋……”苏平安细细描绘着所见场景,那美丽的女子又浮上眼前。“房间里有一张用冰做成的床,一个女子躺在上面,好像没有了呼吸。地上和墙上都铺满了花,那些花很奇怪,散发出药的味道——对了,墙上还有许多用刀剑雕刻出的诗句!”
鸦雀无声。
沈游苏云卿白清言三人茫然地看着苏平安。
苏云卿打破沉寂,开口道:“平安,你确定你不是在做梦?”
“不是——师父你们怎么不相信我,我真的见到了。”
“好好好,信你信你——”沈游一把揽上苏平安的肩,轻声道:“这世上有一种寒冰,终年不化,寒冰床有疗伤的功效,可能那女子在那里疗伤吧。”
苏云卿道:“寒冰床百年难遇,那女子也不知是何人,江湖上关于歃影盟的消息太少,倒也没听说过此事。平安,白公子,这几日你们在歃影盟可还发现其他可疑之处?”
苏平安摇摇头又点点头,“要说可疑,那个魅影最可疑了,飘来飘去行踪不定,常常和他说着说着他就不见了,但又能从别处冒出来。铁霸天好像常常找他——”
白清言道:“若说有什么可疑之处我倒没发现,只是那日被押下去的时候,在途中遇见好几个歃影盟弟子,他们押着几个人,几人有老有少,看身上衣着也极普通,全都低着头,脚步沉重。”
沈游冷笑一声,“你们真是瞎操心,一个小小的歃影盟还用放在眼里?那铁霸天把我叫去,千方百计地试探我,对飞花教感兴趣得很。”
“师父,我们骑马回去呀?”苏平安看着眼前一黑一白两匹马,它们的肚子撑得圆圆鼓鼓的,一脸欢快的表情。
苏云卿为难道:“应该叫铁霸天叫辆车的。”
“坐什么车呀,骑马。”沈游说着跨上马背,然后朝苏平安吹了声口哨,“愣着做什么,上来啊。”
苏平安偷偷看了一眼白清言,小声道:“你和师父共乘一匹,我想和白公子一起。”
“不准!”沈游弯下腰,伸出一只手,一把将苏平安给拽上马背。
“啊——”苏平安发出一声惨叫。
沈游双手抓住缰绳,将苏平安紧紧圈住,“苏云卿,我们先走了——驾——”双腿狠狠踢了马腹一脚,扬鞭而去。
苏云卿和白清言对望一眼。
白清言双手抱拳,一脸歉疚开道:“苏大侠,请恕我无法和苏小姐同行了。”
苏云卿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自然,白少侠还有要事在身,此次因歃影盟的事本就耽误了白公子行程。白公子放心,你要办事放心去办,平安的事还有我们呢。”
白清言感激地点点头,顿了顿,又道:“家叔命我此行下山,特地交代了拜访听云庄沐庄主,此次没见着他老人家,还望苏大侠代为转告一声,家叔甚是惦记……”
“这是自然。苍穹派有心了。”
“另外——苏大侠,《花凉百剑诀》的事……”
“等师父他老人家回来,我们自会告知他,放心吧,还请白公子放心。”
“多谢苏大侠,那我先告辞了。”
“走好。”
苏云卿看着白清言的背影,无奈地笑笑,然后跃上马背,去追赶沈游和苏平安。
苏平安感到压抑不已,不安分地在马上躁动。沈游的双臂就像两节古老的树根,缠着她。
“师父,你能不能把手拿开啊,我被你挤得快喘不过气来了。”
“我要是拿开了这马就不走了,你知不知道。”虽说沈游嘴上抱怨着,但还是悄悄将一只手给放开,只用一只手拉住缰绳。
苏平安顿时觉得天都亮了,花都开了,小心情也雀跃起来了。
“哇,平安,你用什么洗的头发,好香啊。”沈游不自觉地将脸往苏平安头上凑。
“我没洗头啊。这两天都给关在那里,没挨打就不错了,哪里还会让我洗头。可能是那些花的香吧。”
沈游骂骂咧咧,“那个姓铁的真是该死,该给他点颜色看看的——话说,你被抓起来的时候,有提我名字吗?”
“当然提了,可是他不信,他可能觉得师父不会收徒弟吧。”
“平安,我要让天下人知道,你苏平安是我沈游的徒弟,看今后还有谁敢欺负你。”沈游一字一顿道。
马突然剧烈地晃了一下。
“啊!”苏平安闭上眼睛,吓得紧紧地揪住马耳朵。马——耳——朵——
马嘶鸣了一声。
“哎呀,这条路甚是崎岖呀。坐稳了,平安——”沈游双手拉上缰绳,将苏平安紧紧围住,不知不觉间下巴已经抵上她的头顶。
马蹄飞溅,鬃尾飞扬,扬起一片尘土……
当晚在客栈,苏平安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换上了沈游新买的衣裙,是鹅黄色的。
沈游站在庭院里,站在月光下,朝苏平安招手。
“苏平安,哈哈哈,你看起来好像一只小鸭子哟。”沈游贱兮兮地笑道。
苏平安白了沈游一眼,指着沈游身边高脚凳子上的一盆水,“师父,你这是做什么?”
“过来,为师给你洗头。”
“可是我刚洗过了……”
沈游一把拉过苏平安,将她的头往盆里按,“不算!重洗!”
苏平安:“……”
水的温度不烫不冰,沈游的手轻柔地在发间游动,在洗头这件事上,他表现出难得的耐心。月华泄了一地。
一切都刚刚好。
苏平安闭着眼睛,脑海里又想起一些事来。
苏云卿曾说:“平安,只要你肯想,你一定会想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