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游充耳不闻，仍是麻木地，一掌一掌劈向雪迟花，等冰在花上快要化掉之际，又添上一掌。有时寒冰掌的威力变得小了，沈游便跑到冰窖里去，抓一大把冰块往嘴里塞，唇齿间的寒气久久消散不去。

药鬼子和小马劝沈游劝不动，只得无奈地离开。

沈游日渐消瘦，身体越来越虚弱，雪迟花却没有丝毫要开的迹象。

药鬼子已经替苏平安处理了伤口，用特制的线缝了，那些线会在伤口痊愈后融化在肉里。

苏平安仍是没有苏醒，只有药鬼子明白，苏平安永远不会再醒过来，而且两日过后她就会死去。因为他不会救她，而她的伤，天底下只有他一人能救。

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泄在雪迟花上，雪迟花锋利的叶子上凝结着冰，正在一点点融化，一颗颗地往下滴着水。

沈游瘫倒在地里，静静凝望着夜空，白衣黑发枕着绿莹莹的雪迟花。

沈游一下从地上弹起，又开始使出寒冰掌，可是却没有寒气从掌心凝出。沈游连试了几次，又抓起脚边的桶，将里面的冰水从头到脚浇遍全身。沈游将两只手掌摊开，凝神静气，猛地向一株雪迟花劈去。雪迟花纹丝未动，也没有一星半点的冰溅在它身上。

“啊！”沈游怒吼一声，将雪迟花连根拔起，重重地摔在地上。“你快开花！快给我开花！”沈游在雪迟花上疯狂地踩踏，对待雪迟花就像对待一个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沈游怒吼，沈游哀号，终于从胸腔里涌出一股热气，喉咙里渐渐渲染血腥的味道，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沈游栽倒在地，脸上分不清是泪还是水。

药鬼子从暗处走出来，拉过沈游的手臂搭在肩上，将他拖回房间去。

沈游醒来的时候，一束阳光照进房间。小米抱着小黑狗站在床前看着他。

“药爷爷说，等你醒了我就去找我爹，我爹会带你出谷。”

“不——我不走！”沈游忙下床，往外走去。

药鬼子站在门口。

“雪迟花不会开了，今天是第九日，你可以带她走了。还有，昨夜你气血攻心，虽说我将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以后你不能再使用寒冰掌了，你这招功夫已经彻彻底底地废了。”药鬼子将一个包袱递给沈游，“这是你们的东西。”

沈游将包袱一下打翻在地，冷冷道：“不用你管，我不会走的。”

沈游又跑去看雪迟花了，他已经决定，若是药鬼子仍旧不肯救苏平安，他便杀了他，再带苏平安回伶仃岛去。

雪迟花躲在浓阴底下，丝毫没有受到阳光的侵扰。

沈游提了两桶水，往雪迟花浇去。沈游就这样来来回回，穿梭在冰窖与雪迟花中间，他脸上神情冷漠，已经没有了悲伤。

沈游提起水桶，将里面还带着冰块的半桶水往一株雪迟花根部浇去，突然，沈游眼前一亮，一个红红的东西映入他眼帘。

翠绿的像剑一样锋利的几片叶子拥护着一个小拇指头大小的花苞，鲜红如血。

沈游的心狂跳起来，蹲下身子，贴进那株雪迟花，伸手去轻轻碰了碰那红红的小花苞，温温软软的。

雪迟花真的长出花苞了。

沈游欣喜不已，忙抓起桶，正准备往花苞上倾倒，又突然停住了。

雪迟花长出这花苞真的是因为浇了这些冰水的缘故？那为何今早才开放？难道是有别的原因？

沈游怔住。

昨夜正是在这里昏倒，昏倒之前曾吐过血……

“对，是血，一定是血！雪迟花是生血灵物，它的生长一定也离不开血！”

沈游欣喜若狂，忙掀开袖子，指尖发力，在手腕上划出一道血线。

沈游将手凑近雪迟花的花苞，血液像一条细线一样，流在红色花苞上，将花苞染得更红。

沈游见血流得有些缓慢，又在手上划了几道口子，顿时就像下了红色的雨。花苞只顾吸收着沈游的血，却不膨大。

沈游抬起另一只手腕，张开嘴狠狠地咬下去。血腥味在嘴里充盈，沈游咽了下去。

沈游的两只手并在一起，源源不断地向雪迟花输送血液。

小米看到了这可怕的一幕，尖叫一声，飞快地跑了。

药鬼子和小马赶来的时候，沈游的手腕上已布满条条血涸。

“你疯了！”药鬼子大喝一声，忙从沈游衣上撕下一角，将他两只手紧紧缠住。

沈游脸色一片惨白，血色全无的嘴唇轻轻张开，微弱地说道：“雪迟花……要开了……”

药鬼子顺着沈游的视线看去，只见一个小小的血色花苞立在叶子间。

药鬼子愣住了，他也是第一次见雪迟花在夏天长出花苞来。

沈游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天意啊天意……”药鬼子念叨着，长叹一声，起身离去。

“小马，把这小子带回去止血上药，我要一个人静静。”

“药叔，您……”

“二十几年的心血付诸东流……我若再不救人，我不配活在这世上了……”

小马将沈游背在背上，不知该悲还是血。

……

“咳——”沈游被一股苦涩的液体给呛醒，他忙睁开眼来。

已是黄昏时分，暖黄的夕阳从西边的窗子射进。

小马一把将准备下床的沈游抓住，“你又要到哪里去？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沈游看了小马一眼，忙问道：“雪迟花开了吗？”

小马摇摇头，“没有。药叔说至少还得半月才开。”

沈游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为什么不早点给它喂血……为什么……”

“平安！平安！”沈游一掌将小马推开，顾不得双手传来的剧痛，便跌跌撞撞地朝门外跑去。

“你给我站住！药叔答应救人了！”小马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沈游缓缓回过头来。

“他……他终于肯答应救人了……”沈游苦笑一声，“可是有什么用，雪迟花未开。”

“药叔他每年冬天都会将雪迟花摘下保存，他……他有好多雪迟花……我还给你服了一朵……”

沈游的耳朵嗡嗡作响，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平安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