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平安混混沌沌了一夜,还未从二水指尖的薄茧走出来时,江府又出事了。
一大早,江夫人被发现死在卧房里。
她趴在床上,脖子上一道触目惊心的勒痕。
是江灵最先发现尸体的,等琉璃听到江灵撕裂的叫喊声赶过去的时候,江灵已经昏厥在地。
苏平安慌慌张张地套好衣裳,踢踢踏踏地跑下楼,木底鞋踩在楼板上咯吱咯吱响。
才走到江夫人卧房门口,苏平安就闻到了浓郁的香气。
江夫人原本是背面朝上的,此刻仵作将她翻转过来,她眼睛大大地睁着,神色极其惊恐。
仵作戴着白手套的手压在江夫人脖颈上,反复查看。
床边放着一个小小的香炉,冒出袅袅的白烟。
冯雨将香炉捧起,深深地吸了一口白烟所散发的浓郁香味。
琉璃站在冯雨身旁,忧心忡忡地,“这香是安神用的,这两晚都是我替夫人点上的。”
“江夫人死了至少有三四个时辰了,是给勒死的,脖子上伤痕细小,”仵作迟疑一会儿,又道:“凶器可能是一条线。”
“线?”苏平安疑惑道:“线怎么能勒死人?”
二水道:“这世上杀人的方法有千万种,一条线怎么就不能杀人了?若是一条普通的丝线,凶手恐怕得费很大劲儿。据我所知,一些护身甲便是由极细的精钢丝制成,若是那种线呢?杀起人来可就另当别论了。”
“这位兄台说得极是!”仵作向二水投出赞许的目光,同时另一只手抓起了箱子。
“衙内事务繁忙,小老儿先行一步了。”仵作拱了拱手,随即一溜烟跑掉。
“冯公子——”琉璃怯怯地叫了一声,“我……我想去看看小姐。”
冯雨点头表示默许,看着床上江夫人的尸体,一脸沉痛。
苏平安正欲开口,二水轻轻扯了一下她,示意她不要讲话,并推着她走了出去。
“你看到没有?冯雨他多伤心啊,你不安慰安慰他就算了,把我叫出来做什么?”出了江夫人的卧室,苏平安不满地抱怨着。
“安慰?你安慰他就能找到凶手了?你别妨碍他就不错了……”
二水的话说完并没有得到苏平安的回应,他发现苏平安瞧着一个地方出神,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下就看到了穿着孝服的白清言。
白清言一步步朝二人走近,面色憔悴。
“苏姑娘,水公子。”白清言淡淡地和二人打了声招呼,便走近江夫人卧房去。
苏平安转过身去,盯着江夫人的卧房。
没一会儿,白清言抱着江夫人的尸体出来了,一步一步,走得极慢。
那一刻,苏平安心中突然涌出一股萧瑟感,这偌大的江府的主人,短短两天相继死去,只留下江灵孤苦伶仃一人,若是没有这做客的表哥,她该如何是好?
江老爷,江夫人,下一个会不会是江灵?
苏平安惊呼一声,忙跑进房间去,将自己的忧虑说与冯雨听。
“冯雨,凶手针对的可不是江义一个,江小姐很可能有危险!”
冯雨听了大惊,拔腿就往外跑。
苏平安在身后大喊:“冯雨,你去哪里!我还没说完呢,还有白公子……”
“他自然是去叫人保护江小姐了,”二水说完又加了一句,“至于白清言,身为苍穹派弟子,若是连自己都保护不了,那他还活着做什么?”
“二水——”苏平安淡淡地叫了一声。
“嗯?”
“我发现你的嘴真毒,恐怕我师父都赶不上你。”
“呵,是么?”二水怪异地笑了一声,“荣幸之至。”
江夫人的死比江义的死更令冯雨棘手,在江义的书房里好歹还留下些痕迹,可是在江夫人的卧房里,他什么也没发现。
如果不是江夫人脖子上的那道醒目的勒痕,他甚至会认为江夫人只是睡着。因为房间里怎么看也不像案发现场,丝毫未乱。
不过这也恰好说明了凶手对江府的熟悉程度,对江夫人的行踪也了如指掌。
凶手就藏匿在江府。
冯雨苦思了一上午,仍没有一丝头绪。苏平安这下再也不听二水的劝阻,几乎是连拖带拽地,将冯雨弄出江府。
“你这样下去可是要愁出病来的,出来散散心嘛,别把自己搞得那么累,还是说你真是袁枚的弟子,你一直在骗我?”
苏平安一只手转着筷子,一只手托着脸,偏着脑袋看冯雨。
冯雨被苏平安瞧得不自在,忙解释道:“你说哪里的话,我怎么会是袁枚的弟子?我只是觉着,青城县的县官不管事,可是这命案偏偏让我们给遇上了,那我就得管。”
“好好好,冯少侠侠义心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敬你一杯!”苏平安倒了两杯茶,自己端了一杯,送至嘴边一饮而尽。
冯雨笑道:“你这还没敬我呢,自己就先喝上了——还是我敬你吧。”说罢双手执起茶杯。
苏平安忙又替自己的杯里倒了茶水,和冯雨的茶盏轻轻碰了下,“你敬我,我可不会客气。”
冯雨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苏姑娘,你去过京城吗?”
苏平安摇摇头,“没去过,京城是哪里?很好玩儿么?”
“不好玩儿。京城虽然繁华,却还不如这些小城小镇来得痛快。苏姑娘,不瞒你说,自小我就羡慕你们这些江湖中人,活得无拘无束,不知有多快活。”
苏平安想了想,道:“虽然我有两个师父,他们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可是江湖上的事我也不知晓呢。都说江湖上有好多门派,好多高手,可我除了听云庄和伶仃岛,什么都不知道。哦,对了,还听说了苍穹派。”
“那你也比我过得快活……”冯雨小声说道。
“你再不吃,面都凉了。”苏平安说着几乎将脸埋进碗里,扒拉了一大口面。
“你这人,连棋子的位置都摆放不对,还来找我下什么棋。不下了不下了……”
接着从邻桌传来“哗啦啦”的收棋子的声音。
“老兄,消消气消消气,我这不是一时眼花,把‘马’给看岔了嘛……”
“哼,你下回可得注意了啊,这下棋啊,位置是万万错不得的……”
苏平安听了只觉得好笑,道:“这几人也真是,来这吵闹的地儿下棋。”
冯雨握住筷子的手突然僵住,眼前浮现出江义书桌上的那幅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