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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昭愿:陌上花开缓缓歌 正文部分 第六十五章 疾风骤雨不须归

容保听命,向外传话。

“城主,这两人发现储运之时,其人身在城外,莫仇将之救下后必然不会藏回城内,还请在四郊民居内仔细搜查。”叶为古道。

容华点头表示受教,话音陡转:“叶先生首先将这些与安、梁来往的信件解释清楚如何?”

叶为古揖礼:“开战之前,叶某与安、梁两地城主确有一些书信来往,但只是私人的寒暄问候。自从与两地开战,叶某遵从战时律法,绝再未与两地通信,请城主明查。”

容华一笑:“那么,信上写了什么,本城主也可以亲眼验证的吧?”

“……”叶为古自然很清楚上面了写了什么。

当年大城主犹在,因其病弱,他们这些名门世家担心平州早晚有一日落入安、梁两座强邻手内。为延续家门荣耀,各家皆通过各自的途径寻找后路,叶家与储何、冯逵的接触也是从那时开始的,这种来往,一直保持了数年,而为了保持这种联系,多多少少为两地提供了些许的资助……这种事,在信中皆有呈现。

“本城主晓得这都是陈年旧事,可以不予计较。”容华指节敲击着那个红漆木匣,“但叶先无中生有、中伤容参议一事,却不能这般放过。本城主此地倘是如此便放叶先生离去,恐怕城中百姓纷纷起语,道本城主因公废私,枉顾法纪。”

上官家主紧急缓颊,道:“城主,依在下之见,储运之尚未落网,真相并未水落石出,此时定谁的罪过都为时尚早!”

容华闻言沉吟,轻轻颔首:“如此也有道理,既如此,叶先生回府自省,闭目思过,在真相大白之前不得踏出府门。”

叶为古亟欲辩白,被上官家主拦下:对于目前情势来说,这已是最好的结果,若激得容参议不依不饶,叶兄必定不妙。

上官家主拉着好友,施礼告退。

容缓抬步,徐徐踱到门口,望着叶为古的背影,神色沉沉。

“怎么?”容华走来,“心有不甘么?”

容缓点头:“属下在想,要不要彻底灭了叶家,让这位叶先生再也没有气力做任何事。”

容华瞳心一闪,道:“叶家在平城屹立了近百年,其根基远比你想象的要深厚,不要因数几场胜仗便忘乎所以,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属下记住了,属下会做得干净利落,不留任何蛛丝马迹。”她清浅道罢,福了福身,转身准备退场。

“储运之在何处?”

她脚步顿住。

容华淡淡道:“平州是本城主的,你想在此处藏什么人,还需本城主同意才好。”

容缓未曾回首:“城主请直言。”

“储何对奢姐做过什么,你最是清楚。本城主对储何是何等厌恨,你比谁都能体会。如果本城主将其子的人头作为礼物送入安州的城主府,或者难引其痛,但足以令其受辱。”

容缓颔首:“属下不会对叶家出手。”

“很好,尽快将储运之送走,本城主不想储家任何一个人踏上我平州地面。”言讫,他身势如风,疾步而去。

*

今日疾风骤雨。

容缓站在窗前。

院内,狂风席卷得枝叶遍地零落,雨水击打得花残叶败,纵如此,因有红墙碧瓦相衬,全无萧条意味。

倘使,这些花,这些树,不是长在这座巍巍庭院内。倘使,它们所在之地是荒原,是郊野,此时必然惨淡萧瑟,无处容身。

“兰慧姐姐,我们生在原野,历风经雨,即使伤痕累累,也将浴火重生,可对?”她定声问。

兰慧正持熨斗熨烫着衣衫,笑应:“如果经历得是风雨,不应该是浴风或浴雨么?”

“是呢,风雨也罢,烈火也罢,我们这等原野生物,俱可无畏前行。”

兰慧抬头扫了她一眼,淡道:“不管你正在想些什么,别长时间站在那里惹上凉气,身子最重要。”

容缓退后一步,双手阖窗。

“昨晚,叔夫人说,城主的婚期定下来了,是八月初六,离现在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兰慧将熨斗妥当放下,将衣衫“哗”地抖开,“若是以前,这样的消息早在府里传开了,那些丫鬟巴不得沸沸扬扬地让你知道。如今,看来是被严令封了口风。”

容缓笑而未语,落座案后,拿起一本平日无暇翻读的闲书。

兰慧将熨烫好的衣衫悬挂在屏风上,将茶水端到她近前:“莫仇的信到了,他已经将储运之送进了葛州地界。葛州的城主夫人为他生母的母家侄女,也就是他的表姐,应该不会拒绝照顾那个落魄公子。”

容缓将闲书旁置:“即使没有这一层联系,莫仇大哥曾救过葛州城主夫人一命,应该也拜托得起这一请托。”

“缓缓准备怎么做呢?”兰慧问。

容缓黛眉轻扬:“风大雨大的,不管缓缓准备怎么做,总须风停雨住之后吧?”

看这样子,是已然有了决定?兰慧定下心来,又翻出一套衣衫铺陈在熨板上,道:“多准备些换洗衣裳,想启程时说一声就好。”

容缓莞尔。

*

“城主,大事不好,奉州兵马集结于我北部边境,估摸有十万之众!”

“城主,奉州主帅扬言,胡州乃奉州盟友,他们要替胡州讨回失地,直捣明城!”

“城主,奉州大军将一封信射到我方阵营,上面写着请城主您亲启,王将军命属下连夜送来!”

五日内,赵锃连收三道五百里加急送来的战报,每接一封,冯城主的忧虑便增加一分,到第三封递来时,他已是焦头烂额,如坐针毡。

事件的起源正因对胡州的开战。原以为,长女也好,羿清也罢,夺下胡州三五城后,威施过,气出过,震慑四方的目的达到,即会偃旗息鼓。但万万不曾想到,羿清一打再打,如今已把奉州泰半的领土收入囊中,而长女迟迟也不下召回令。而这一份年轻气盛,终于招来了与胡州联姻多年的奉州,眼看恶战在即。

奉州的战力胜于胡州,在与安、梁交战中也曾胜过多场,否则,又何以与那两方对峙多年?

“城主,信上写了什么?”身为城主第一心腹亲随,赵大吉站在最近处,察觉主子面色不善,替坐在下方的十几位门客开口问询。

“这一次的奉州主帅……”赵锃表情凝重,颇为不易地吐露下文,“是阿大斯。”

下方门客均是一惊。这阿木斯虽不及蒋更名声远大,但其嗜杀之名却是四方尽知,如果蒋更担起得“战神”之誉,此人当属“杀神”之列:一旦攻下敌方城池,先以诛杀降兵为责,其后民间但有反抗,必然挥刀屠城,鸡犬不留。可以说,“阿木斯”这个名字,总与血腥与杀戮紧密相联,如影随形。

“任阿木斯为帅,足见奉州参战之心坚而决之。”有门客道。

“据闻阿木斯曾因开罪其城主内弟而遭遇贬斥,闲置两载,如今重新启用,等同将一只饿了两年的嗜血野兽重新放归山林。”有门客喜欢以更加形象的方式表达所想。

“依在下之见,阿木斯带兵集结边界,第一是为震慑我明州军民之心,第二是为给胡州声援,一旦胡州士气提升,定然成就反扑之势,到时两方共力,将我明州逼入绝境。”有门客喜欢预估事态发展。

赵大吉心下直想骂娘:城主一径将以“孟尝君”自誉,对投奔到门下的人来者不拒,可养了一群什么人?大事临头,一个个伶牙俐齿的不知道为城主出谋划策,就想动摇城主的心志不成?

赵锃的脸上已然变了又变,目的在各位门客身上迫切扫过,亟待听到一条足以化解危况的良策。

“城主,我们该如何是好?”有门客突问一语。

赵大吉双眉紧蹙,向发声者望去:“养兵千日用在一时,阁下不能为城主排忧解难,坐在此处又为哪般?”

“不可失礼。”即使面临这等难题,赵锃犹持孟尝风范,“各位先生不必担心,阿木斯信上提及,我明州与胡州睦邻多年,开战非其第一所欲。”

有门客喜形于色:“万幸啊万幸,真真万幸也。”

有门阁长舒口气:“杀神不杀,真乃我明州之幸。”

有门阁若有所思:“在下方才还在想,以阿木斯素来作派,如若有意开战,必定挥兵直犯,何须驻足不前?原来并非想与明州为敌。”

赵大吉心中有千万个鄙夷之词汹涌而过:这一群人捆绑一处,也不及那位容姑娘的一根头发!

赵锃一心想安抚门客受惊的心怀,道:“信中还说,奉州城主是应胡州城主所托,按盟约出兵助战,我明州只须退出胡州,赔偿些银钱,即可化干戈为玉帛。”

“破财免灾,古今亦然。”有门客连连颔首,“如今我明州震慑胡州以儆效尤的目的业已达到,正是功成身退之时。不妨花些钱财,姑且将那杀神打发回巢,免我明州生灵涂炭。”

“破财免灾?”一道清亮的声嗓贯穿全厅,“将各位的月俸、吃食、衣资节俭下来,赔偿给阿木斯如何?”

赵锃听得大喜:“颖儿,你总算回来了!”

赵锃慧身着朱红戎装,腰束三尺长剑,一步一定,按剑而入,直到站在大厅中间,朗声道:“父亲,女儿上一次回来,请所有的老将颐养天年。这一次回来,是请您将这些废物一股脑清理干净,打包送走。”

门客们竞相站起,愤而反击——

“赵大小姐何出此言?我等投身城主门下,正是仰慕城主胸怀,大小姐如此言语,不怕败坏了城主声望?”

“城主待我等为上宾,我等待城主为主君,大小姐这般说话,着实无礼!”

“正是,大小姐……”

赵颖慧面露嘲讽:“方才怎不见你们这等血性?只是一个‘阿木斯’的名字,就能把你们吓得脸色大变力劝主君花钱买平安,主君要你们何用?”

士可杀不可辱,有两三人拂袖而去。

赵颖慧冷眼旁观,乐见其成。

赵锃微微敛了神色:“颖儿,先生们各有所长,为父获益良多,不可失礼。”

赵颖慧笑道:“父亲如果想让这些人陪您说话解闷,女儿不是不可以允他们继续留在安城。但他们惟一的用处也不过如此,今后不得再妄言政务,否必严惩。”

大小姐威武。赵大吉心花怒放,拇指高举。

“女儿这一次回来,是为了前往胡州交战前沿,至于那奉州的十万兵马,请父亲暂且虚与委蛇,拖延一些时日。”赵颖慧手指全场,“用用这些人的办法也无不可,左右都是卖弄嘴皮子,他们擅长得紧。”

言罢,赵大小姐半跪辞行,来去如风。

满场门客寂然无声。

“城主。”一须发皆白者离座移步,行至当央,揖道,“老朽不才,向城主献上一言。”

赵锃正是愧意满满,深觉对诸位不起,闻声展颜道:“先生请讲!“

“老朽愿意前往平州,游说容缓归来。”

赵大吉一怔,脱口问:“当真?”

“绝无虚言。”老者抚胸低叹,“老朽乃容奢昔日师长,也算是-那容缓师祖,此行必定不辱使命,使容缓重归城主门下。”

*

“明州已然攻下了一半的胡州?”从孟将军嘴里听到这个消息,容缓不无讶异,“明州这一次,是执意要参与进这场混乱了呢,难得赵城主这般果断。”

孟将军摇头:“决定这一切的,并非赵锃,而是其女赵颖慧。”

容缓忖了片刻,问:“关于这位赵家的大小姐,孟将军了解多少?”

“不比容参议更多。”孟将军答道,“不过,她以铁腕作风将随其几十年的老将逐出军中之事,至今还是各方奇谭。听说,她为那一天早有准备多年,顶替者个个精明强干。其年纪只有二十有二,却这般深谋远虑,未雨绸缪,堪与容参议比肩了。”

容缓轻摇螓首,淡淡道:“我不及她。”

待出得中军大帐,她在走校场途中,依然思绪深沉。

“小心脚下。”兰慧将她拉住。

容缓抬眸:“兰慧姐姐,那位赵颖慧虽是赵家的大小姐,却是你的妹妹吧?”

兰慧坦然应道:“算是了,她是惟一的嫡女,地位非我这等庶女所能比拟。”

“当初,应该见上她一面的。”容缓道。

“孟将军最后一句话你可听清楚了?”兰慧闲声,“赵颖慧心高气傲,看不上凡夫俗子,羿清是她惟一的夫婿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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