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华盯着床上人,思绪有些空白。
这个半身血泊、声息阒寂的人,是容缓。
姚宽把她抱进来时,整个有些扭曲,将容缓放下后,踢了一脚高泓,说了声“快滚去请大夫”,自己便飞身去了。
不过,容华不难猜想,他一定是去追将容缓伤到这等地步的人去了。
床上的容缓动也没动,但进来后没有新鲜的血流出来,应该是姚宽做了紧急处理。姚宽那个样子有点少见呢。
说实话,放姚宽来追人,他无疑是在放水了。她既然处心积虑地想要离开,他又何必急不可待地将人追回?姚宽与兰慧的那点心思已是无人不知,且此人也不是一个坚持原则到可以将心上人缉拿归案的类型,势必只会拿出五分的心思,但五分的心思决计不会是容缓的对手,这般一逃一追间,让他们玩上一阵……这是他允许给他们的自由时光。
但,他从没有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大夫来了!”高泓一手将一人扛在肩上,一手抓药箱,如风般进室内,将人放下后看一眼榻上人,面上沉痛得几乎要哭了出来,掉头向外,“属下再去找几个大夫!”
这么看上去,容缓这些年颇得人心呢,纵是看他城主大人的面子,他们尽职即可,不必将愤怒与悲伤表现得这般仔细。
“这是伤者。”容华向那位惊魂甫定的老大夫示意。
那位上了些年纪的老大夫脚不沾地的被人一路扛来,原本以为是遇到了歹人,没想到当真是来看病救人的,当下松了口气走近过来,却又猛吸一口气:“这位是伤到哪里了?”
容华浅哂:“需要夫人做出诊断。”
老大夫迅速目测完毕,急道:“剪刀,剪刀,老夫先要用剪刀将左边的衣服剪除干净才好……”
容华将其药箱打开,取出了里面的专用剪刀,道:“我来给大夫打下手。”
他倾近于床榻,先剪开被血染透的袖管,现出其内手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斜呈其上。但这并非全部。继而,他剪开了左边衣襟,现出其下已被血染透的裹胸。
“原来是位姑娘么?”老大夫已然号过了脉,面色沉重,“从伤口来看,是被用一把利器从腰间伤到了臂上。这位姑娘是招惹了什么人,被下这么重的手?只看这伤口,对方是一心想要这姑娘的命呢。”
容华眉梢动了动,道:“该怎么做?”
“这么深的伤口,为了便于愈合,还需用线缝上。看你手底倒也利落,就在此处理伤口,老夫去为这位姑娘抓药熬药,无论如何,总是要尽人力才是。”
容华眉心微不可察地敛了敛,道:“我该怎么做?”
老大夫急匆匆提笔书写药方,口中絮絮有语:“先用清水擦净血渍,看清伤口内有无异物,诸如铁锈、碎渣之类,若有需清理干净,其后用这瓶白药撒放其内,以防伤口溃烂化脓。用药后,再用针线将伤口缝合。为这位姑娘今后考虑,你缝得越是细密,越不易留下疤痕,虽然以这伤口来看,留下疤痕是在所难免的了……唉,这么年轻的姑娘,老夫也只能尽力而为,如果不是看了脉相,真以为已经……”
在他这番话间,容华已进出几个来回:先到门外吩咐外间的侍卫向店家索要了几盆热水,再亲自向老板娘要来针线。而后,将一盆水擦得全为血水之后,亲自交给外间侍卫,再启用另一盆热水。如此往复,第三盆热水用完,伤口显出完整形状,果如老大夫此前断言,是正前方落剑,从左腰阊延至左臂下方。伤口内没有任何异物,只是深重至极,一整瓶白药撒下去犹显不足,然后,他引针缝合。
对于针线,他自然不是行家,但自幼练剑,对于分寸轻重的拿捏尚有几分自信,落针处均匀有致,将分离的皮肉向一处联结。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容华的思绪仍然空白无物。但该做的事,想做的事,一一在做,且有条不紊,精细完备。
最后一针落下时,老大夫走了过来:“阁下做得不错,你的手下腿脚也利落,药材抓得极快,老夫亲自熬了一碗放在桌上晾着,你先将这瓶外敷的药膏涂在伤处,以老夫药箱内煮过的棉布加以包扎,再喂她将那碗药喝下。”
容华一一照做,用棉布包扎住那一道丑陋不堪的伤口,将药汤一勺勺灌进那个软弱无力的口舌内。
待他抬起头时,房内已经燃起烛光,竟已然是从午时忙到了晚间。
“城主,属下又找了两位大夫过来,可需要再给缓姑娘号号脉么?”高泓在门外道。
“进来吧。”
两名大夫在高泓带领下进了来,先后望了面色,切了脉相,对于前一位老大夫的处理极尽赞佩之辞,也各自留下一道药方,说了句“尽人事听天命”后作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