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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唐烟云 第三十八章 缓兵之计

夜色凄迷,刘知俊呆呆立在木棍架起的火盆旁,随风蹿动的火舌几乎要灼到他的脸上。

“咴——”一声马鸣从马厩里传来,刘知俊循声望去,双眉紧蹙,面色发白。他似乎听到了潞州城外那一声惨绝人寰的马嘶。那夜兵马慌乱,可不知为何,在心慌意乱之时,他没有注意符道昭的神情,却牢牢地记住了那匹马的眼神。那种始料未及的惊慌失措,那种痛不欲生的忿恨。那匹马仰面痛呼,轰然倒下的巨响如平地惊雷,炸开在他脚下。

“刘将军——”

惊慌中,突然有人喊了他一句。他抬眼一望,刘鄩不知何时从大帐中出来了,正站在门边,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望着他。他知道,这眼神里绝没有丝毫善意。

他不由自主地偏着脑袋试图往营帐里打探,刘鄩用锐利的目光盯着他:“刘将军要找什么人?”

“啊?”他结巴道,“没——没有!”

军营里巡逻的士兵来往不断,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战马的嘶鸣,甚至夜火噼噼啪啪的燃烧声,从不间歇地为深夜守卫,可刘知俊还是觉得,太静了!他与刘鄩之间,太安静了。安静得他似乎能听到刘鄩沉重的呼吸,能听到刘鄩愤怒的咬牙切齿声和握拳声。

可刘鄩始终闷不做声,如一湖深水,让他琢磨不透。

“可否进来一谈?”刘鄩突然缓缓伸手请他进帐。

刘知俊顿时六神无主,一双脚仿佛钉进了土里。他的脑子飞速地转动起来,进去,刘鄩不会想来个瓮中捉鳖吧?可若不进去,会不会显得太心虚?

正犹疑,刘鄩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淡淡一笑:“有些战术,想跟你商量一下!”

刘知俊见无法拒绝,于是僵硬地扯出一丝微笑,迈开畏畏缩缩的步伐。

“这——这——”刘知俊刚进营帐就神色大变,双目圆瞪,手颤抖着指向地上,不解地望着刘鄩。

刘鄩一如既往地冷冷盯着他,眼中寒意更甚冰雪中的刀锋,可语气却无比平静:“几个造谣生事的,吓着你了?”

原来地上躺着三具尸体,正是方才给刘鄩道明符道昭死因的那三个。

刘知俊喉咙里一阵干涩,他竭力吞了吞口水,深吸一口气:“没——将军说笑了!”

刘鄩的目光在刘知俊躲闪的眉眼之间徘徊许久,才转向地上蜷缩的尸体。看着地上尚温热的鲜血,刘鄩缓缓弯下身子,捡起尸身旁自己的佩剑,从桌案上捏起帕子慢慢拭去上面的血迹。

征战多年,死在自己手中的人不计其数,可这三个人,却让他的心像被人剜去了一般。他听见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握剑的手也开始颤抖。

刘知俊站在一旁,见他面色阴沉地拭剑,心里不由得一紧,双手立即握拳,眼睛往门边瞟了瞟,悄悄向后退了一步。

刘鄩将剑上的鲜血一点点擦拭干净,冷冷看了刘知俊一眼,盯得刘知俊心里发虚。而后,刘鄩举剑随意舞了两下,“铮”的一声,宝剑入鞘。刘知俊紧捏着的心这才稍稍松了些。

“凡举兵师,以将为命!”刘鄩道,“你我同为征战大将,自当同生死,共安危!”

这本是一颗定心丸,可在刘知俊听来,却无比刺耳。他提了提喉结,弱弱指着地上的尸体问道:“这——这似乎是今日的战俘,不知他们——造了什么谣?”

刘鄩冷峻的目光如一道迅疾的闪电,良久,刘知俊才听见他沉雄而决绝的声音:“我既不愿说,你就不必问!造谣者已被我杀了,谣言止于此!”

刘知俊慌忙点头,眼里却闪过一丝隐匿的狡黠。

而赵州城内,周德威、李嗣昭和郭崇韬三人围炉而坐。他们将长剑靠在脚边,伸出双手在火炉上烘烤,把头凑到一处窃窃私语。

李嗣昭听完周德威的话,犹疑道:“此计虽好,可是——刘鄩其人,你想过没有?”

周德威沉默。他知道,刘鄩乃真正的大将,不仅武艺高强,谋略精明,更重要的是,他明事理,重大局,虽为战将,却以仁德为念。周德威一直想与他结识,若不是各为其主,说不定他二人还能成为挚友故交!

“你是说,我这一战白白牺牲了那么多兄弟?”周德威突然有些沉不住气。

“我不是这个意思!结果如何,还未可知,你急什么!”

炉火灼热,周德威有些不悦,李嗣昭也不再多说什么,二人各自静默沉思,愁眉不展。一直在旁静听的郭崇韬突然开口:“其实,末将倒觉得,此计定能成!”

“哦?”

见他二人迫不及待地盯着自己,郭崇韬身子向前微倾:“刘鄩的确不是个容易中圈套的人,可末将以为,这件事的关键恰恰不在刘鄩,而在刘知俊!”

“怎么讲?”

“不管刘鄩面上如何,符道昭真正的死因,他肯定已经一清二楚了。两位将军担心的无非是刘鄩会不会揭发刘知俊,可是,不管他揭不揭发,刘知俊都不会坐以待毙!”

周德威和李嗣昭二人若有所思,李嗣昭仍有疑虑:“依我看,刘鄩绝不会为了一个死去的符道昭而置千军万马于危险境遇,他定会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甚至会告诉刘知俊,他不会找刘知俊的麻烦,这样一来,岂不——”

周德威却对李嗣昭的话置若罔闻,他直问郭崇韬:“你方才说刘知俊绝不会坐以待毙,你是说,他们会内讧?甚至,刘知俊会对刘鄩下手?”

郭崇韬摇摇头:“会不会下手说不准,可他们二人比不能共存!”

李嗣昭身子往后一靠,颇有怀疑:“你如何就能确定?若刘鄩真的与他同心协力呢?”

“刘鄩当然愿意与他同心协力!”郭崇韬不慌不忙道,“为了赢得此战的胜利,刘鄩不得不和他同心协力!”

“你的意思是——缓兵之计?”周德威失落的眼中渐渐泛出欣喜。

“以二位将军对刘鄩的了解,他是个心胸宽广到能容忍残杀战友、临阵脱逃等劣迹的人吗?”

“他不是!”周德威和李嗣昭异口同声道,“他面上敦厚,骨子里却刚烈,深通权术却嫉恶如仇,治军严明,在他的军队里,他绝不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话到此处,他们心中已然明了。刘鄩此时不会与刘知俊撕破脸,可一旦战争结束,回了开封,刘知俊有几分胜算能与刘鄩在朱温面前对质!刘知俊如此机警狡诈,岂会想不到这一点!

小人之心度不了君子之腹,可有时候,君子之腹更难度小人之心。你猜忌我,我防着你,你算计着秋后算账,我不如先下手为强。天下之大,不过人心!

周德威惊诧地望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暗暗点头称赞。

而另一端,开封的皇宫大殿之上,群臣阒寂,垂首噤言。朱温的目光上下移动,一排排扫过手中的奏章,脸色越来越难看。金阶玉陛之下,朱友贞满眼期待地望着朱温,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朱友珪却没那么淡定了,他时而偷瞄朱温的神色,时而琢磨朱友贞的盘算,坐立难安。

朱温沉重地把奏折放到桌上,用猜忌的眼神望着脚下的朱友贞:“这件事非同小可,若无真凭实据,不得搅乱军心!”

“儿臣有证据!”朱友贞信心满满,“刘知俊斩马之时,有不少士兵都看到了,儿臣就找到了一个!”

“斩马?”

金銮殿中顿时一片窃窃私语,群臣纷纷交头接耳,互相打探。

朱友贞听见耳边的纷扰,心中更是得意,上前奏道:“父皇,敌军偷袭之时,刘知俊不但没有奋力杀敌,反而为了逃跑而斩了符道昭将军的战马,致使符将军堕马,被周德威斩杀。此罪天理难容,请父皇治刘知俊死罪!”

此语一出,震惊全朝,朱友珪更是大惊失色。不过,他立即平复了心情,问道:“你说刘知俊害死了符道昭,可有切实的证据?注意——”朱友贞刚要开口,就被他拦住:“我说的证据可不是你从大街上随便拉个张三李四来,就自称是潞州之战中亲眼目睹此事的士兵!”

“父皇见都没见这个士兵,二哥怎么就说此人的冒充的?”朱友贞反驳道,“二哥如此护着刘知俊,莫非是看准了他手上的什么权力?”

“你——”朱友珪气得面皮涨紫。

“好了!”朱温一声怒喝,“郢王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么大的事,不是一个无名小卒说了就能信的,还有没有其他证据?”

朱友贞知道自从上次朱友珪帮刘知俊争取到神威军统领的位置之后,刘知俊便死心塌地地跟着朱友珪了。这次逮到刘知俊这么大的死穴,他满心欢喜,以为只要一封奏折上去,定能让刘知俊不能翻身,以此打击朱友珪。

可他却忽视了一点,朱友珪和刘知俊的勾结,在朱温眼里,远远不及他与刘鄩的联盟更刺眼。尽管刘鄩并没有与朱友贞示好的意思。

朱友贞慌忙道:“父皇,事情是否属实,只要召回刘知俊,当面对质,一问便知!”

“召回刘知俊?”朱友珪冷冷一笑,“四弟以为战事是儿戏呢?如今我军与晋军对峙柏乡,你却为了莫名其妙的罪名要召回临阵大将,居心何在啊?”

“我有何居心!”朱友贞恼羞成怒,“倒是二哥,为何处处维护一个罪臣?”

“罪臣之说,言之过早吧!”

正当他二人争执不休的时候,金銮殿外突然响起一声洪亮的声音:“启禀陛下,刘鄩刘将军八百里加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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