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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唐烟云 第六十二章 胭脂醉

月光浅浅,没有红袖,亦不曾燃香。唯耳际一指清冽琴音,划开夜波,溅进人眼里、心里。这曲熟悉的《梅花落》用横笛吹来悠扬悦耳,如今在这道道波光中,竟泛出凛凛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蒋玉衡倒吸一口气,还是硬着头皮与独孤成一起走进解佩亭中。李存勖似乎沉浸在琴声中,双手仍不停挑拨着琴弦,可他们两个沉默着站了没一会儿,李存勖却突然开口:“怎么,人还没逃出晋阳宫就忘了规矩?”

他们两个忙低下头,弯身行礼。

李存勖突然十指猛地一挥,而后双手骤然摁住颤抖不已的琴弦,怒道:“逃?宋老瞎没告诉过你们背叛者的下场吗?”

独孤成下意识地将自己的肩膀微微挡在蒋玉衡身前,低声道:“大王,我和玉衡并不是要做逃兵,更不敢背叛大王!”

“哦?”李存勖漠然冷眼,等着看独孤成如何自圆其说,“你贸然劫狱,打伤那么多守卫,带着她在各个宫门前乱窜,做什么?巡夜吗?”

“玉衡是被冤枉的!”独孤成平时虽看上去没有蒋玉衡那么爱耍滑头,可他做事老成,思虑周全,早已想好如何应对这一幕。“大丈夫能屈能伸,大王也曾教导过,要做拉得了弯弓也使得出诡计的人,何况我们今日所作所为,只是为了保全自己。待查明真凶,再回来禀明大王,方是万全之策!”

“万全之策!”李存勖不屑地嗤笑,心里却不得不感慨这个少年的成长。

李存勖看了一眼一直低头不语的蒋玉衡,他对她的心思一清二楚,但两个人却似乎有着一种难言的默契,你不问,我不说。他只是转过身去,以通知的口吻吩咐道:“明日一早,周德威会来回禀,于城外三十里的地方抓住从宫中逃走的独孤成和蒋玉衡,你们因拒捕时与周德威交手,被当场处决!”

独孤成和蒋玉衡不解地互相看了一眼。李存勖继续道:“但在有心人的眼里,这件事瞒不了多久。所以你们必须立即动身,能拖一天,你们的麻烦就少一天!”

“去哪儿?”独孤成脱口而出。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不管何时何地,主子命令一下,你只要问清自己的任务就行了,其他的,无需多言。

“开封!”

听了这些话,又见他脸上怒气退去,蒋玉衡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却又不甚确定,这才怯怯开口问道:“大王知道伊雪是谁杀的了?”

李存勖冷冷瞧了她一眼,并不回答,而是继续吩咐:“此去开封,有两件任务,你们必须谨慎行之--”

月光粼粼,一尾弯弯红鲤在池水中悠闲地探出头来。夜色昏暗,红鲤这样的活物不懂人语,但池边不远处的草皮下浅浅埋藏的“死物”听瓮却将解佩亭中的每一句话传了出去。

听瓮是一种口小腹大的罐子,常用于监听侦测。在瓮口蒙上一层薄薄的皮革,侦测信息的时候把耳朵贴在上面,便能听出周围的动静。听力超强之人,仅凭一瓮,便能听出方圆数十里的动静。

这是独孤成和蒋玉衡第三次来到开封,也是王昭祚第二次踏入开封的城门。这座古城里住着他们共同的仇人,蕴藏着他们共同的心事,和不忍触碰的过往。这一次,他们就是要来了结这一切。

最后的奋力一击本该是让人兴奋的,可独孤成和蒋玉衡却高兴不起来。他们一想到李存勖交待的第一个任务,心里便无比沉重。

“这么快就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随着推门声飘进杜家茶馆的雅间里。况七娘依旧是这么冷艳,尽管简衣素钗。可是在她冷冰冰的面庞上,蒋玉衡依旧看到了久别重逢的欣喜和她对这两个孩子的疼爱,尽管它们隐藏得那么不易察觉,表现得那么微弱。

他们三人立即给况七娘让出个位子。况七娘这才看清,他们三个人都乔装打扮了一番。蒋玉衡仍是一身男装,因逐渐长大,身上的女子气息比小时候更浓些,她还特意照着独孤成的样子给自己画了两条粗黑的剑眉。独孤成则往自己唇上贴了浅浅的胡须,显得更老成些。而王昭祚不仅贴了长长的山羊胡,还特意往左脸上贴了块褐色的疤,毕竟在这开封城内,认识他驸马爷的人还真不少!

况七娘坐毕,伸手把窗户开了一条狭窄的细缝,向下微微一瞥,一位鬓发花白的老人正佝偻着身子在茶馆附近转悠,但那双眼睛炯炯有神,警惕异常,全不似年老模样。况七娘目不转睛地问:“那是你们的人?”

“是!”王昭祚答道,“自己人!”

况七娘颇为质疑地盯着他,仍是不放心,转头看向独孤成和蒋玉衡,见他二人也点了点头以示肯定,可她仍心有防备。直到蒋玉衡说出是李存勖命他们四人一起前来开封的,况七娘这才轻轻把窗户合上,端起了面前的热茶。

那位鬓发花白的老者正是万皓,此刻他们四人聚在杜氏茶馆议事,万皓则在外面望风。

茶馆之内,况七娘开门见山:“我已收到大王密信,这次我们的任务是一举除掉朱温。他已经卧病近半年,身子每况愈下,而开封城内暗流汹涌,朱友珪和朱友贞的对抗已经弄得朝野上下人心惶惶,矛盾一触即发!”

蒋玉衡问:“大王说时机已到,况姐姐可都布置好了?”

况七娘面露难色:“我潜伏开封多月,已经取得朱友贞的信任,只是还欠一阵东风!”

独孤成和蒋玉衡听到朱友贞的名字,不自觉地对望了一眼,心里都憋着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最终还是蒋玉衡问了句:“况姐姐也和独孤一样,跟朱温有什么深仇大恨,所以才叛变他在,转而投向大王的吗?”

况七娘并不意外,也没有丝毫防备,而是满脸的不愿提及和隐忍不住的怨怒:“这件事与你们无关!”

王昭祚见屋子里有些许尴尬,忙开口打破沉默:“我们还是好好商量商量怎么对付朱温吧!”

况七娘打量着他有些迫不及待的双眼,问:“朱温可是安阳公主的亲生父亲,安阳公主是你的结发妻子,你就丝毫不顾及她?”

王昭祚淡然一笑:“朱温也是朱友贞的亲生父亲!”

况七娘顿时把脸一黑:“我与他已无瓜葛!”

“我也是!”

自龙骧、神威全军覆没之后,朱温气急之下病倒,这一病,竟在床上躺了小半年。偶有身子稍稍爽快些的时候,他虽有痛定思痛之意,欲好好重整旗鼓,北上灭晋,可架不住扶云殿里的两位美人。一来二去之下,竟随性搬去扶云殿养病了。于是这病愈养愈不见好。

而朝堂之上,刘鄩因无端被疑挂帅而去,另外几个如王彦章、李思安等敢于直言的老臣,均被朱友珪或朱友贞寻个借口派去外地领兵了。余下的便是在均王、郢王之间择其一而栖的豪赌之人。赌赢了,便是一世的富贵荣华;赌输了,则家破人亡,身首异处。

只是无论选均王的,还是投靠郢王的,都无心去仰头高望,在这浑如泥潭的开封之上,有一双手无声地操纵着所有人的命运。或许在浩浩茫茫的开封城内,有人预见了这个王朝的衰落与灭亡,看见了这些豪赌之人的荒唐与无助,但他们岂能想到,这一天竟来得这么快!

“朱温命不久矣,而他的两个儿子都盼着他死,甚至恨不得亲自动手。只是父亲死在谁的手里,是值得他们顾虑的问题!”况七娘抿了口茶,“多妻霸妾之恨,朱友珪和朱友贞谁也不比谁弱,朱友贞在等朱友珪动手,就目前来看,朱友珪的确更沉不住气了!”

“朱温一向偏爱朱友贞,去世后把帝位传给朱友贞也不足为奇,朱友珪自然沉不住气了!”独孤成道,“这么说,况姐姐打算送朱友珪一阵东风了?”

“是朱友贞打算送这一阵东风!”况七娘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他想借朱友珪的手杀了朱温,而后自己打着为父报仇的名义讨伐逆贼,自己登上帝位!”

“这一招定是况姐姐提醒他的吧?”蒋玉衡笑道,“既能杀了朱温,又毫不费力地除去朱友珪,更让开封内耗不断,自顾不暇!”

况七娘笑而不语,继而没有紧蹙:“只是,这东风还不知从何处吹起!朱友珪虽杀心渐起,但毕竟还事事谨慎着!”

众人苦思良久,蒋玉衡突然不怀好意地盯着王昭祚,鬼笑道:“驸马爷,我记得三年前安阳公主的寿宴上,你准备了上好的酒要献给朱温,好像叫什么--胭脂醉对吧?能说说那是什么吗?”

王昭祚会心一笑。是啊,他差点忘了,逝世多年的沉璧,还给他留下了这样的好东西。他几乎把它忘了,连着那灼灼桃花下的沉璧,一起忘了。

如今美酒重启,扑鼻的香味杂着美人胭脂香,勾断人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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