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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唐烟云 第九章 解密语

蒋玉衡在人群中左顾右盼,拥前挤后,恨不得把眼前的每个人从头到脚从外到里都看个透,却始终看不出哪个才是前来与她接头的。

她正踌躇不前,忽然转身看见十来步外一个高高的戏台上站了一个妇人,手舞足蹈,似乎在对她微笑。细看之下,不,不是妇人!是个男子扮的!

这装扮有些眼熟!她一步步靠近,那扮作女装的男子目光一路跟随着她。

“请问——”她走到戏台前,问一个围观的大叔:“这人怎么穿成这样?”

“这叫弄假妇人,是一种戏弄!”那大叔笑嘻嘻地答道,又指了指戏台上:“今天扮的是个弃妇,这人唱得可好了!诶诶,马上就要唱了啊!”

蒋玉衡狐疑的眼光一直盯着那张涂满胭脂的脸,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是了!

这女裙不正是她在九曲塘给独孤成穿的吗?还有头上这簪花,脸上故意涂多的胭脂,这正是那天她戏弄独孤成的装扮!

“唱啊!怎么还不唱啊!”

“等了这么久了!唱啊!”

戏台上那男人这才故作忸怩地露出小女儿形态,向众人福礼,娇羞道:“您可听好了!”

蒋玉衡此刻已确信这就是她要找的人,于是竖起耳朵,不敢漏掉半个字。

“看大戏,人到了屋檐下。叫声夫,你人去了谁家?”

锣鼓声响,众人鼓掌喝彩。

“恨玉郎,没一点直爽话!罢罢罢,欲罢就去了吧!悟透了,心口都不提他!”

唱到此处,那戏子露出一副悲怆模样,几欲痛绝。可他越是如此,围观众人看得越高兴,越觉滑稽。

“论交情,我把你摆头茬。青红皂,说不得点白话。要分开,就一刀来割下!”

那戏子手作菜刀样,往下狠狠一切,横眉倒竖,怒眼瞪圆,颇有一刀两断的意思,众人捧腹大笑。

“抛开想,手软了力也差。甚相思,心与口都是假!”

一曲终,众人意犹未尽,仍笑得合不拢嘴。蒋玉衡却顾不得笑,两只耳朵似乎被棉花塞住了一般,听不见耳边的嬉笑,只一心回想着刚刚的唱词,在口中一遍遍诵记。

那戏子末了对着众人行了个礼,趁机又对蒋玉衡笑了笑,转身退了下去。蒋玉衡见状,便离了戏台,直奔城中。

她径直去了天心楼,悄悄从后面溜进,找到吴大方,把他拉到无人处,小声叮嘱:“你立马去一趟公主府,告诉独孤,二,五,七!记住了吗?”

吴大方一头雾水:“二五七?什么意思?”

蒋玉衡冷冷盯着他:“这是你该问的吗?”

吴大方立马闭了嘴,蒋玉衡又一步不歇地赶回佑民寺。

却说王昭祚和空凡大师相见后,两人谈了果然不到半个时辰,便出来了。他四处张望,不见蒋玉衡身影,四下里寻找,打听了一番,往寺外去寻。却不知自己早被身后的两人盯上。

他刚拐进一个无人的巷子,身后那两人便一个拦在他前面,一个挡住他后面,两人都扯了块黑布蒙住脸。

王昭祚虽一惊,倒也没有不知所措,却司空见惯了一般,露出疲乏而不屑的讽笑:“第四拨了!”

那两个蒙面人二话不说,从袖子里掏出匕首就扑过来。王昭祚抬起胳膊左避右挡,招招接住。脚边沙石迸飞,不远处的人们都陶醉在集市的热闹里,谁也没有听到打斗声。尽管大黄狗叫声惨烈。

王昭祚胳膊一缩,往其中一人的肚皮上狠狠一顶,那人肚子一缩,一时动弹不得。不想另一人从侧面刺来,正挑中他腰间的佩玉,猛地往回一拉,那玉佩便从王昭祚腰间飞了出去。王昭祚才要伸手去捡,玉佩却被一脚踢远。

眼看匕首从自己头顶狠狠刺来,王昭祚一个鹞子翻身,好不容易跳开两三步,拔腿就要跑。其中一个蒙面人狠狠一脚,将地上的石头踢飞,恰好击中王昭祚的小腿肚子。他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蒙面人趁机而上,一人一把匕首架在了他脖子上。

王昭祚没奈何,却仍嘴硬:“行啊!这次派的人比前三次有长进多了!”

那两个蒙面人却没有半分要谢谢他夸奖的意思,只狠狠喊了一句:“对不住了!”说罢举起匕首就要了结了他。

“诶诶诶!”王昭祚连连大喝,双手举至头边,“等一下!”

“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赶紧说!”

王昭祚笑了笑:“没想到你们对我还挺客气嘛!”

“少废话!”蒙面人感到自己被戏弄了,再不跟他废话,撒手一划。

“叮——”一阵刺耳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

王昭祚见那蒙面人手一抖,匕首直直坠落,他眼疾手快,横手接住。另一个蒙面人才反应过来,那大黄狗便照他腿上猛地咬下去,疼得那人哭爹喊娘。王昭祚见了,迅速夺下了他手中的匕首。他一手握住一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两把匕首冷冷架在两个蒙面人的脖子上。

“身手不错嘛!”迎面传来蒋玉衡的笑声。只见她手里悠悠晃着一个弹弓,径直走上前来。

“刚才那一下是你?”

蒋玉衡捡起地上掉落的石子,架在弹弓上,对准其中一个蒙面人的脸,“嗖”地一下,那人“嗷”的一声,伸出双手恨不得掐死她。王昭祚见状,忙把匕首贴得更用力些,那人自然不敢胡来。

蒋玉衡得意地笑:“不然还能有谁?驸马爷,我这算不算救驾有功啊?你可得赏我点什么!”蒋玉衡说着,竟不由自主地朝那狗炫耀了一番。

大黄狗依旧冲她吼了两声,只是这次全无敌意,反倒像是朋友间的调笑。

“哼,还敢讨赏!”王昭祚故意装出气嘟嘟的样子,“你跑哪儿去了?要不是找你,我能被他们算计?不罚你就不错了!”

蒋玉衡自知理亏,撅嘴不语。

她上前把两个蒙面人脸上的布扯下来,质问:“你们是谁?敢刺杀驸马,活腻了?”

那两人只瞪大了眼睛,闭口不语。不一会儿,两个人的身子渐渐瘫软下去,忽的倒下,眼睛鼻子嘴巴直往外冒血。

“他们——”蒋玉衡自然知道怎么回事,却要装出惊诧的样子。

“服毒自尽了!”王昭祚并不奇怪,他弯身在两人的腰间摸索了一会儿,扯下两块令牌,蒋玉衡凑上去一看,上面都刻了一个“言”字。

“你知道是谁要杀你吗?”

王昭祚没回答,盯着令牌苦笑一声,嘴角的嘲讽、眼中的失落让蒋玉衡更迷惑不解。

夜深人静。公主府花园。

独孤成拉着蒋玉衡一路躲开巡夜人,藏到假山后。他仍不放心,把这块假山前前后后巡视一遍,确定无人后,才凑到蒋玉衡跟前。

“如何?”蒋玉衡忙问。

“我趁人不注意溜了出去,找到了二五七分别对应的位置!”

原来在他们来开封之前,李存勖给他们看了一张地图,那地图上画的是李家布置在开封城的联络点。每一个联络点都标上了序号,此事只有李存勖、宋老瞎和他们二人知道。

“二对应的是一家包子铺!”独孤成接着道:“五是一家药店,我走进去问药抓好了没有,那药店老板给了我一包益母草!”

“益母草?”蒋玉衡一对眼珠转来转去,苦思冥想,“那七呢?”

“七是一家棺材铺,还卖一些丧事用的东西!”

“包子铺,药店,棺材铺——”蒋玉衡搜肠刮肚,脑子里却仍是一片空白。

“这三个地方有什么关联?大王是想告诉我们什么?”独孤成也实在想不出这到底是什么消息,他甚至怀疑起了蒋玉衡:“你确定传递出来的是二五七?会不会搞错了?”

“不可能!”蒋玉衡斩钉截铁。她一向自视甚高,从不怀疑自己,也不许独孤成怀疑。可看见独孤成半信半疑的样子,她还是细细说给他听:“那人的打扮定是大王安排的,他的唱词,‘看大戏,人到了屋檐下’,‘大’去掉一个‘人’,便是个‘一’字!‘叫声夫,你人去了谁家’,‘夫’去掉‘人’,分明一个‘二’字!以此类推,所以他的那些唱词,谜底便是从一到十!我听得很清楚,锣鼓声总共响了三次,分别是唱到二、五、七的时候,绝不会错!”

“那——”独孤成见她说得头头是道,似乎没有理由不信了。

“你把这三家店铺的详细情况仔细说给我听!”蒋玉衡正经起来的时候,简直看不出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那家包子铺叫什么?”

“赵家包子!”

“赵?”蒋玉衡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没能抓住,她反复咀嚼,努力回想:“赵家包子,赵?益母草——棺材铺,有丧事才用棺材,丧事!”

她眼睛一亮:“丧事!独孤,你还记不记得临走时,大王派宋老伯和况姐姐去做什么了?”

“去了镇州啊!”

“镇州不正是赵王王镕的地方吗?”

“是了!”独孤成也反应过来:“当时大王说,有一场丧事在等着他们!”

“这下子就说得通了!”蒋玉衡如梦初醒,“赵,便是指赵王,益母草,我猜是为了个‘母’字,至于棺材铺,就是丧了,连起来,就是‘赵母丧’!”

“没错!查王昭祚的时候,的确看到卷宗记载王镕还有一个七十多岁的母亲!”独孤成没兴奋多久,又疑惑起来,“可是——大王为什么要做这个局?又为什么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们?”

蒋玉衡看见公主府里的灯一盏盏暗下去,打更人的梆子声也越来越远,她故作神秘地笑了笑,看着独孤成:“你以为大王让我们接触王昭祚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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