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爷撇眼看他。似乎有点惊讶地说：“一字并肩王消息真灵通。千里之外的闺阁小事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半点没有错。”

那北疆叛乱这种乌龙事不应该传成这样啊？实在太离谱了。

蒋标梅摇头。并没有解开五爷的疑虑。他说：“不是我消息灵通。是于归告诉我，你和皇妃，分开了。”

五爷觉得自己想多了。传言这种事真是很难说清楚。江负舟他们也许就是吃了不会胡人话语的苦。随口说：“木头疙瘩，鲁于归？你说是楼兰告诉你的倒还可信一些。”

蒋标梅不满五爷门缝里看人。为友人争辩：“石头里尚且能蹦出个孙猴子，经历那样的事，木头开花又有何难？”

蒋标梅来了一个晚上，一个早上，把五爷手上的人全盘摸清楚了。连何永伤和甘棠娘亲久事也打探了出来。真是不简单。五爷知道其其格为什么看重此人。此致经年，这个人和这茶一样，越陈越香。

五爷抿了一口。调侃道：“劳烦姨母养我三两年。三年期满，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一个人逍遥快活。谁也找不着本人真身。”

“你舍得？”

“我不舍得。他舍得。我能怎么办？”

“如果这一战之后，我假设，假设你没有马革裹尸，假设皇妃看到你一身血衣还奔波千里只为见他一面，心中感动，就……”

蒋标梅见他握着茶杯不动。知道自己说中了。他继续假设：“我说假如。爷用兵如神。这种事很难说。爷真龙再世，十八族倒戈相向。这种事真的很难说。”

“标梅，你怎么可以总把事情想得这么美？”

“总是怨恨毫无用途，还伤害了自己的心。还不如想一些好的。”蒋标梅倒茶的手丝毫没有起伏。

五爷一挑眉，哪壶不开提哪壶。“比如蓝锥子？”

茶壶歪了。茶水洒在杯子外。弄脏了席子。

蒋标梅明显不高兴了。声音开始放平。他生气不和人激烈争辩，反而沉下语调。平平淡淡拿出理据来一条条把你驳倒。让人怎么也恨不起来。

他慢慢放下茶杯。这一放，心中已经完成了一场即将开始的激烈辩论。万事俱备他才开口：“爷，你这是故意的吧？”

“就是故意的。”

五爷贼贼一笑，蒋标梅一肚子辩驳理论英雄瞬间没有了无用武之地。被人耍了，蒋标梅更加不高兴。默默倒了三大杯茶。一个人全喝光了。

五爷不放过他。抢过茶壶让他喝不成。嘴里还叨叨着：“你久居北疆，不知中原事。消息传过来也是半年过去了。黄花菜都凉了。子松娶妻了。你可知？”

“好！”蒋标梅说得中气十足。也不知道是赌气五爷的坏心眼还是真的释怀了。

五爷端起茶壶给他上了一杯。继续追问：“不可惜吗？你为了他，甘心来这人生地不熟的北疆呆着。若不是其其格看上你，让你做了个一字并肩王。你是真的打算把八十万大军训练好，留给本王就离去不是吗？于归说你连坟都修好了。于归去看过，就是一个小土堆。人没到，先埋了子松和你的钱囊。”

五爷抱着恶意不负责地大胆假设：“针脚细密，子松娘的手艺不错，这份临别赠礼挺有心意的。一定耗费了不少时日。你说，子松娘怎么就给你提前绣了荷包？整得她好像盼着用两个荷包还了你十三年守护一般。”

蒋标梅掐碎了茶杯。碎瓷片插入他掌中，鲜血淋漓。蒋标梅真的怒了。从喉咙里低吼出声：“爷，你心情不好，拿我开玩笑我忍，不要扯上子松家。”

“玩过头了。”五爷收起茶壶。收拾好恶作剧的心情。整个人很疲惫地垂下肩膀。道歉道：“对不起。这些话本王也就敢跟你一个人说。他们都以为本王无所不能。其实本王很累。本王一累，就不想说话。要说也说不出好话。所以本王不开心的时候几乎不说话。”

“爷也不必时刻照顾别人的看法。自己不想说便不要勉强。”蒋标梅收起血手，用不惯用的手把茶准确无误地倒入杯内。

五爷看着一线茶水，看着这左右手都能用的全能全智之人。心道还真是有人能一直保持心情平和，至死不休做着谦谦君子。还能时刻包容他人的任性。这样的人怎么能不受欢迎？这样的人怎能不讨人喜欢？“你说，叔夷是怎么忍受得了我这大事小事倒豆子一样的啰里啰嗦的？”

蒋标梅安慰他：“因为皇妃心中有你。”丝毫不在意此人之前恶意揣测，中伤他爱人。

五爷又说：“他还能耐着性子弹琴安慰我。”

蒋标梅端茶杯的手停在唇边，赞同地点点头。“说起来，皇妃确实不曾把笑容收起过。向着谁都和颜悦色。光是和皇妃站在一起，看着他浅浅地笑，整个人都满足了。”就像冬天苦寒，摩搓双手取得一点温热之时，从天边蔓延而来一袭暖阳。世间从此春暖花开。蒋标梅吹了一口水汽，氤氲气息温润似那人。抿一口，齿颊留香。

“别说了。没了皇妃的翘臀温暖，本王要冷死了。”

蒋标梅喷出一口茶水：“爷！我们说皇妃的时候，你正经一点行不行啊！”

恶趣味就算了。还玷污白月光。蒋标梅压下茶杯。一条条数着骂：“于归的眼睛是怎么长的？我去挖来看看。他怎么就看出来皇妃走后，你郁郁寡欢？怎么你天天跑到人家那破院落跟人家谈笑风生。回头向着我们这些自己人还能拉长一张臭脸。于归难得体贴一回，让我来劝劝你！谁知你这分明是，分明是……狗改不了吃屎！我看皇妃就是嫌弃你这脑子有病的样儿才迟迟不肯与你相认的。”

“标梅，你不明白。你们都不明白。”不明白什么也不明说。说了也没用。人鬼殊途，人妖殊途，天地不容。艰难到那个人自己都放弃了。他还有什么资格执着？“算了。不说了。难受。标梅，说一段。”

“说什么？我怎么知道你这种脑袋里只有那种事的人想听什么西厢记金瓶梅？”

“说无道纣王治下民不聊生，周天子带兵上都城，百万将士倒戈相向。”

这是听进去了？对未来燃起希望了？蒋标梅放下茶杯。清清嗓子。“好。就说牧野之战。话说姜子牙自八十岁河边一钓成名，入了西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