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习惯性要说兄弟，一想到现在情况未明，很怕他们用威胁的手段，临时起意说了朋友。

也亏他挑了这个词。胡人十分讲义气。当即用胡语夸他两句。把他带到伙房，和江负舟绑在了一起。

他本来想臭骂两句：你怎么这么笨被抓到。一看到那肿成猪蹄子的脚，想起城墙的事，心中恍然大悟，眼泪哗啦一下下来了。

江负舟脚受了伤，这会儿被那懂点医理的胡蛮子拧了脚踝关节，更加动弹不得。只能开口让他过来，好言相劝说着只是看起来严重的鬼话。

外间没有人看守。想来都绑得死死的，其中一人还伤了脚，用不着看守也跑不到哪里去。

过了好久，江舟哭得眼泪都干了。那胡蛮子才带着上头姗姗来迟。

是个看起来怀胎十月的中年男子。那人用手指着脸颊被打红了一片的胡蛮子，面无表情说着胡话。

江负舟没有动作，眼睛死死盯着那男子的肥厚嘴唇。

那男子好几次做出问他意思的动作。江负舟都只是笑笑没有搭理。直说找翻译来，听不懂。

江舟思忖着负舟其实是听懂了。他习惯看着人说话。看着了唇，即使周边再吵杂他也是听见了的。这会儿估计是惦记着自己听不懂这才让人找翻译来重说一遍。

那男子一拍脑袋，似乎才想起来这事儿。让手下去找翻译。左等右等不见人来，灵机一动对着那胡蛮子又是一通叽里呱啦。

抓他们来的胡蛮子很是能闲话少说多做事。他道了个歉立马过来割断草绳，放了人。

江舟以为这一次总算是有惊无险。谁知突然变故起，那门外叽里呱啦骂骂咧咧又来了人。

那男子一听这声音，大惊失色。一吸气，肚子都瘪下去了。想来年轻时瘦着的时候也是美男子一枚。挡在门口朝他们摆手让他们快走。

江负舟由哥哥搀扶着就要离去。背后一阵阴风起，江负舟感觉被一道很强很急的力道推开。

耳边风声过处，剑矢贴着江舟腰侧擦过，划开半指深的伤口。血肉翻开来，鲜红瞬时盈满了江负舟的眼。

“哥！”江负舟当机立断冲上去，不管不顾把人背上。脚下一拧，咔嚓一声，冷汗涔涔湿了一身，又瞬间结成薄薄一层冰凉覆在背上。竟是就这样硬生生把脚踝关节矫正过来了。

那男子抓了弓箭和那人对骂。一边让胡蛮子护着窗户让他们逃走。

江负舟眼睛里都是血丝。他背着人，看准窗户一撞，夺窗而出。顾不得脚伤，拔腿就跑。

背后那个肥男人还在与人争执，给他们拖延时间。一群士兵点着火把跑过来，也不知道该听谁的。有的甚至还没有睡醒，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江负舟跑得又快，竟然让他背着人就溜出了军营。

到了城墙的时候江舟犯难了。这“过北门出北疆”的意思就是出了殷北门的这道关卡，就到了北疆，没有再回来的道理。

胡人和汉人的矛盾不是一朝一夕的。殷北门采取的复仇方式就是严防死守，城门常年不开。出了便不许再进来。

江舟身子有点凉，估计是失血过多。还好今日没有下雪。

江负舟突然转了一个方向，沿着城墙狂奔。江舟腰伤一扯，疼得头晕眼花，仍咬紧牙关不出声。

不知道跑了多久，江舟感觉自己在往下滑。下意识去扒拉着，只抓到一点绢布。有人把他的手强行掰开，塞进一个仅容一人过的小洞里。

江舟曲着身体难受，奈何半寸挪动不得。嘴里埋怨道，“这城门怎么这么小？”

江负舟小心推着他前进，前方光亮近在咫尺。他解释道，“这是过往商人走私的必经之地。我在北疆军事部署图上看到的。当时还觉得这小门开在这里不对劲儿。没想到这压根儿就是个狗洞，不是什么城门。”

也许是痛醒的，也许是被巷子里的烛光闪着眼睛弄醒的。江舟总算清醒了一些。他迷糊不清呢喃道，“为什么军事部署图把狗洞也标上了？”

江负舟偶尔拍拍他脸蛋，不让他昏睡。手上继续推着人走。嘴里调笑道，“商人重利轻性命，北疆人买茶叶陶瓷的多了去，官商根本不够。这才有了一些险中求富贵的。这条暗道虽然窄，却可以绕过广陵入三途。虽然绕了点路，总比正面杠上殷北门……哥？哥，不许睡。”

这么又是打又是喊的，他们总算是出了狗洞。现如今正躲在一条位于三途与广陵交界的墙边，一条渺无人烟的窄小街巷里，旁边是竖的笔直的大路。

这一路过去全都是繁华商铺。上面红灯笼高高挂，余光照进了昏暗的小巷子里。暖和的烛光下，江舟靠着矮墙坐在白雪上，眼皮耷拉着，似是而非点点头。几乎就是一个睡美人。

迷糊之间有什么软软覆在他的唇上，很是舒服。有什么摩挲着他的后腰，像羽毛轻轻拂过他的伤口。

突然，那双手撺掇起伤口不远处的一块好肉，一拧，腰间传来一阵绞杀一般的疼痛。

“呜！”江舟脑海醍醐灌顶，瞬时清醒得要尖叫出声。无奈唇齿都被堵住了。他只能呜呜叫着，眼泪汪汪，很是可怜。

有什么进来了。缠着他的殷红小舌打圈圈，吸着，磨蹭着。

江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只是觉得心里痒痒的，身子绵绵的。舒服得似乎没有了这一具繁重的身体。连同方才的疼痛寒冷也一并消失不见了。仿佛全身上下五脏六腑都被小火细细熨帖了一遍。

江负舟又吸吮了半晌，在他食髓知味要伸进来的时候及时退开了。他怕再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

一条白线要断不断连着两人。江舟唇上都是水光。情动的红晕平添两分诱人。

江负舟手往唇上一抹，断了那线。语气比平日里低沉，“醒了？”

江舟这才明白自己方才差点睡过去了。在失血的情况下很难分得清楚是昏迷还是睡着了。也有睡着睡着断了气的。方才负舟拧他的一下算是有了个解释。

江负舟蹲下，背对着他伸手。示意他上来。

江舟想了想，以哥哥的语气郑重道，“负舟，你一个人先走。天明的时候在甄辛娘店里汇合。”

说着话，扶着墙挣扎着要站起来。脚下拖出一条长痕，嘴里艰难说出话来，“我去，嗬，找家医馆。”

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其实他只是打算找个不被发现的地方，静静埋在雪堆里。没有哪个医馆敢大半夜接收一个重伤的外乡人。就算有，那也是慈悲为怀济世救人之后通报官府做个好市民。江舟照样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