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爷手执霸王枪，起势。

十人合抱的大槐树巨大的阴影开始膨胀。五爷看着这诡异的树影，紧握金枪不松手。咕噜咕噜冒着气泡的声音。五爷就是这个时候看到它们的。

五爷一直以为叔夷说的警戒是对着他和小黑说的。清心阵一起，他发现不是。五爷的身边多出来了成千上百的魂。垂着长舌在外的想必就是缢鬼了。还有一些吸着鼻子的，骑着老虎的，浑身湿漉漉的。这是食香鬼、伥鬼和水鬼。其他的，五爷就不认识了。

树影下同样有百鬼。不同的是那边的鬼青面獠牙，身有黑气，眼睛无一例外都是血红的。这种血红和四哥的红瞳不一样。这种血红是一种没有精气神的。与其说是鬼，倒不如说是丧尸。

两军对峙，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五爷可以看到阴间鬼魂。这不奇怪。百鬼遇龙气都是要显形的。这是来自上位者的压制。和他们在阎王面前不得不现身是一个道理。他把人留在清心阵内也是要借他一臂之力。

清心咒正在紧要关头，琴音不可以断。槐树百鬼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有女子上身赤裸，下身为赤豹，四足齐起飞扑过来。正是抱琴者方向。金枪一横，一劈。腐肉散落一地。哪里还有什么美人赤豹？

五爷坚实的后背支撑着他。两人并肩而战。

有哨声响起，十几个青面獠牙迅速排成一列。个个张开大嘴。口中有光。哨声再起时，尖锐之物破空之声接二连三。

“箭阵？”萧采荇想不到有人可以集齐十个刀劳鬼，成就箭阵。

要知道，此等奸邪之物最喜欢惹是生非。是以一旦有刀劳鬼出现，必定传遍大街小巷，惹来修道之人群起而攻之。刀劳鬼并不强，跑得快都可以躲过毒箭。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十个刀劳鬼可以组成威力十倍的箭阵。这个对手对鬼道的了解不亚于他。

五爷金枪一横，双手持枪，再一拧。金光残影连接成环，叮叮当当荡开了飞箭。落在地上嗤嗤作响。

红烟冰锥子结成屏障，只能护着十七盏油灯。灯枯人灭，这就是寿命灯。

黑狗在萧灵脚边。墨龙剑下亡魂凝成的黑烟还没有来得及散去又聚了一团。

“小心。”

有箭自风轮中穿过，直指抱琴者眉心。

萧采荇禹步一开，身形一晃。毒箭在他眼前转了半个圈。人从身后来到了五爷面前。箭杆从侧身而过。“没事。”

箭阵只能向一个方向。要让十个刀劳鬼同时转向需要时间。他自问有能耐跑得比刀劳鬼快。萧采荇左手抱琴，右手划弦。脚下不停，迈开禹步，绕着人打转。

禹步的一大好处就是没有章法，无法预测。毒箭无数次从他翻飞的衣袂中穿过。稍待片刻就会发现，方才的衣袂通通不过幻影。琴声铮铮，平和静心。

观他平安，五爷专心应对眼前。一枪一个骑虎恶鬼，一枪一阵烟消雾散。他可以杀鬼，但是槐树阴影下源源不断的鬼怎么杀得完？他在考虑。

“哈哈哈哈！”小童天真无邪的声音响起。一个，两个。五爷听清了，一共七个。萧采荇看清了，七个都是萧灵。七个小娃娃七把玲珑银枪，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毫无原因，遇着便杀。

“主，子。”可怜的缢鬼被一枪穿喉。

更多的鬼魅四散而逃。

疯狂的厮杀看似漫无目的。萧采荇却看到了她们前进的方向。

“快闪开！”萧采荇出声提醒。

这是魂脱了。三界六道逃不开三魂七魄。修道者却能随心所欲一心二用。这就全赖魂魄分离之功，魂脱之效。

这是禁忌之术。修习此术耗费精力，而且只有进了自省之境明白本心，方可练成。

然而三魂七魄裸露在外，一旦受损不齐，轻则修为全失，重则痴呆成性。此刻小丫头旧伤未愈。如今这般，怕是不能好好驾驭，致使魂魄只听从了她杀鬼噬魂的命令，再无暇顾及其他。

五爷有霸王金枪护体。鬼魅一时伤不了他。他心里明白，不能与这娃娃死斗。脚下一蹬，跳出阴影。

此时，七个娃娃往阴影处蜂拥而去。萧家枪九九八十一式，被她用来劈树。十人合抱的大槐树躯干上都是深入一指的伤痕。

槐树上站了一个人，手执黄幡。眼见形势不对，把黄幡一卷，百鬼尽收。槐树还是槐树，阴影还是阴影。

嘻嘻哈哈的笑声还在继续。敌我不分的厮杀还在继续。

没了目标的娃娃逮着魂便灭。她们尤其喜欢强大。而百鬼之中最强大不过五爷。

七魄转过身来把五爷团团围住，与之缠斗不已。五爷双拳难敌四手，一时处于下风。

萧采荇琴声仍在继续。他祈祷着清心咒的早日结束。祈祷着心上人的平安。

眼前金光闪开半边天。萧采荇知道这是龙子之血的护体光环。只有在主人性命攸关的时候才会出现。

不能再让她们胡闹下去。萧采荇知道怎样收回这些三魂七魄。只要身体有知觉，魂魄自然归位。这也是萧采荇一直犹豫不决的原因。眼下五爷有危险。两者只能选其一的时候。

“对不起。”

最有知觉的无非是疼痛。萧采荇双指并起，往她之前受过箭伤的肩头直插进去。小丫头的血，是凉的。眼泪，是苦的。

小丫头双目圆瞪，一脸难以置信。随即晕死过去。

明明什么都看不到，眼里的愤怒却蓄满不发。萧采荇知道那一双眼他将永世不忘。明明没有出声，他却清楚听到她揪着心喊出的那句三哥哥我疼。她那么怕疼的一个孩子。他对这个孩子做了什么？

清心阵失败了。

萧采荇以手成梳，给小丫头顺着头发。“我们要回京城。五台山，百卷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