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让一让！哎呦！呼呼！趁热吃。自家人，不收钱。”

甄辛娘揪着小耳朵凉着手，给人上了一大桌好酒好菜。身上裹了好几重棉衣，连原本窈窕的身形都看不见半点。

江舟一身单衣，抱拳谢过。旁边递过一双筷子，他麻溜一把抓过。端起碗，直接吃将起来。

江负舟又给自己拿了一双。他好奇问道，“甄大当家怎么舍得？把娇妻幼儿丢在这人烟稀少的三途这种事。我可舍不得。”

嘴上说这话，手上却是半点没听专拣菜里肉片吃。不一会儿半边肉片都被吃光了。

甄辛娘一脸娇羞地捂着肚子，“明知故问。讨厌！”

江负舟悄无声息把盘子转了个半个圈。嬉笑道，“我知道什么？我才刚到这儿。哥哥什么都没有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江舟听得有人喊自己，蓦然抬头，问怎么了。嘴边还嚼着半根青菜。

甄辛娘噗嗤一笑。生怕别人不知道，装作埋怨道，“都怪那死鬼！说什么北疆寒凉，非让我们两母子离了家，回到这鸟不拉屎的小地方。”

江负舟说没事儿。江舟低下头继续吃。江负舟举起筷子，顺着人的话道，“那不是疼爱你么？怕你在北疆有个三长两短、头疼脑热什么的。”

甄辛娘狠狠一跺脚，嘴里呸呸呸连着三声。“狗崽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他在北疆好着呢！昨儿个还寄来了家书。”

江负舟微微一笑不说话。你好着呢，我们爷的家书可半封都不见回的。

堂里喊人上菜。甄辛娘骂一声懒洋洋的跑堂又自己忙不迭地去招呼人家。

江负舟在人背后像人家丈夫那样，喊别跑太快、注意身体。

甄辛娘慢下步伐。回头砸了他一手绢。江负舟呵呵一笑，接过来顺手搁在桌上。筷子一举，一看盘里，眉头瞬时打了个死结，怎么也解不开。

江舟顺着人目光看去。一碟混杂蔬菜炒肉片。肉片不见了一半，蔬菜剩了不少。这不是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剩下的肉片上，铺了薄薄一层凉瓜。

看着来去如风的负舟过江，一脸菜色瞪着盘里凉瓜，他觉得有点好笑。自幼如此，他轻功了得，人称负舟过江，独独负不了这一碟小菜。

江负舟正苦恼着怎么不碰到凉瓜吃下面的肉片，一双筷箸过来替他夹走了凉瓜。

这个弟弟假意投诚五爷，后来假戏真做。

为了自己和哥哥的兄弟情谊，忍辱负重出走江家。

又为了自己，抢下了去南疆军营的任务，独自面对那被爷坑了正暴跳如雷的岭南王。

如今，一听到自己要去北疆刺探军情，又巴巴地跟来。

江舟的心本来就很软。想来这只爱吃肉的毛病也是自己这个哥哥从小到大惯出来的，再惯一惯也无妨。嘴上却欲盖弥彰地解释道，“进了五爷府，都是一家人。”

江负舟筷子定在半空，一脸受宠若惊目瞪口呆的傻样儿。

江舟笑着敲了这呆头鹅一筷子，“吃饭。”

呆头鹅很听话地低头扒饭。头上发带垂下来，挡住了他通红的眼睛。

江舟看着那绑得松垮垮的旧发带，思忖着待会儿路过集市给他买个新的。

过了三途，离北疆就不远了。这两人都是一身功夫，又无牵无挂的人。用不了一月便来到了传言“过北门出天山”的天门关。

殷北门没在。殷素丝给的广陵兵力部署图详细到每一个兵卒的换岗时间。大将巡边的情况更是着墨甚多。是以，两人这一路走来顺风顺水，相当轻松。

只是这城墙还是有点难度。城墙太高，站在上面居高临下几乎俯视半个大禾。看着不远处闹市地上密密麻麻的人头，江舟扒着墙头的手有点抖。他不敢跳下去。

“你看着我做。”说着，江负舟展开轻功，半飞半走，顺着墙根一路滑下去。雪地上一行笔直的脚印。

江舟看着人飞檐走壁如履平地，可算明白这负舟过江的称呼不是空穴来风。他有点后悔死要面子不肯让人背着。在这墙头不上不下的，实在骇人。

江负舟在下面张开双手，嘴巴一张一合。他说话的声音很小。江舟猜测是你跳下来我接住你的意思。眼一闭，手一松，直愣愣掉下去。

看着飘飞下来的兄弟，江负舟吓了一跳。他说的明明是，你学着我那样走，你看我不是走得好好的。怎么转眼就直接跳下来了？

他也顾不得许多。两步踩上城墙，迎面而上把人接住。城墙本就高，江舟一个七尺男儿砸下来那就是活脱脱一个棒槌。

果然，落地的时候没稳住，半只脚都陷进了结了一层坚冰的泥地里。抬起来的时候整个腿肚子都是火辣辣地疼。坑边一圈破冰，尖尖头全被温热的血水融化。

他没敢让江舟发现。自己咬着牙，揉了揉又继续赶路。来到军营帐篷外的时候彻底扛不住了。倚着门前拴马的木桩大口喘气。

军营里帐篷少说也有百来个。小土丘一样白白地竖在旷野之中。每一个看起来都一样大。看不出来主将住哪里。

江舟挑了一个烛火最亮的碳火最旺的，趴在上面偷听。下方十八族胡蛮子围坐一桌叽里呱啦说着话。还有人向着北边天山拱手行礼。另一桌人衣着光鲜，嘴里侃侃而谈。竟是争吵了起来。

江舟皱眉，他听不懂。他想着负舟见多识广应该能听懂。

他轻巧地顺着梁柱爬下来。这种梁柱结构是圆的，和中原的房梁瓦屋很不一样。害他耗费了好些时间。

他勾脚试探了一下，一松手，跳下来，踩在凸起无雪的黑石上，然后马上蹲下。帐篷上就有梁柱的影子重叠了一次。

他想找负舟帮忙，一柄弯刀架在脖子上，冰冷冷的。那人汉语咬字很准确，就是说得不顺畅，断句有点奇怪。那人阴沉沉道，“别动。不想，死，的话。”

他知道出事了。环顾四周只有雪不见人，他有点担心负舟。心里有点着急。问道，“你们把我……朋友绑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