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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半壁美人笑 第二十一章 行道迟迟,中心有违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尹丰一身倦意回府。世袭官位后,彻底与尹兆断了往来。熟悉的尚书府,如今冷清得陌生,天天只见方倱带着一群家仆来来去去。

“你该娶个妻子。”尹丰自言自语走进书房,转身关门瞬间,一把折扇敲在他肩膀,尹丰下意识反手去擒,却不敌那人,反被按住左肩,死死控制住,连回头都不能。

“也算是好身手。”那人不怒反笑,胸膛贴在尹丰背上,似乎十分享受。

“你是何人?”尹丰还在挣扎。

“那日一别,你竟连我声音都忘了?我可是连你一颦一笑都记得。”那人松开手,潇洒转身坐到主榻上。

尹丰捶着双肩,一脸疑惑地盯着那人的两只眼睛,一个嘴。不是他不想多看,而是其他部位都被青铜面具遮得严严实实。

“你好好想想,若是想得出来,今日晚饭我请了!”那人打开折扇置于面前,此时尹丰只能盯着一双眼睛寻找真相。

他近近远远看了好几遍,才恍然大悟:“你是前日丢狗的大牛!”

“啪!”折扇摔在桌面上,刘浅一个飞身钳住尹丰脖子,“你家的大牛有这样好的身手和气质?丢狗?本大爷丢人都不找,还找狗?”

尹丰慌张地拍打、撕扯着他的手。

“放,放……先,放……开。”扯下他的手,尹丰贪婪地多喘、大喘几口气。才知道原来活着真好。

“想起来了?”刘浅拿起扇子,朝着尹丰脑袋轻轻一下。

“是那日皇上身边那人吧?”做了尚书,尹丰胆子也大了不少。明知刘浅身份还敢装糊涂。

刘浅满意得笑起来,重新坐好。

见不能继续装傻,尹丰恭恭敬敬行礼:“尚书令尹丰拜见大人。”

刘浅只当没看见,一门心思啃着手上苹果,果子剩了核时,他冒出一句:“有宵夜吗?我饿了,哎,最好再来点小酒。”

尹丰拱了拱鼻子,一脸无奈地出门吩咐下去。

酒足饭饱后,刘浅没忍住打了个嗝。

“失态,失态。”刘浅尴尬道歉。

尹丰打着哈哈连说“没什么”,心里也是真的不在意,见天色不早,他开门见山问道:“不知……大人深夜至此,可有何事?这菜有点咸。”尹兆还没放下筷子。

“差点忘了正事!”刘浅抢过他手里夹到一半的筷子,把菜送进自己嘴里后,正色道:“皇上要柳元章和福贵入宫,且此事不许外人知,更不能传到柳昭仪耳朵里。”他再尝一口酒,却不准尹丰动一下手指,“济世堂是一定要关,如何做的掩人耳目,便是你的事情。”

尹丰摇头长叹。南康蠢蠢欲动时,刘濬还有心思在市井小民身上。却是不得不答应。

“皇上为何如此?”他难免好奇。

刘浅提提眼皮,抿了一口酒,瞅着他:“与你何干?”

尹丰悻悻闭嘴,刚想拿起筷子,一团饭就送到嘴边。尹丰怔怔的,低头盯着那团饭一动不动呆坐,随后时不时抬眼去看刘浅,他嘴上也不说吃或不吃,不拒绝也不顺从。空气仿佛凝结一时,二人如同石像般僵持着。

“你……”尹丰不敢直视刘浅眼睛,怯生生地问,“胳膊抬着,不酸吗?”

“酸。”刘浅回答,可是那团饭还在尹丰嘴边。

尹丰犹豫再三,张口吃下。脸上竟露出一丝浅红。

刘浅终于可以收回胳膊,简直如同在醋中泡过一般,揉捏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我叫浅,日后我给你什么,你都得受着。”他说完,果断起身借着夜色离开。

二更变作三更,蜡烛早已熄灭多时。尹丰还在久久凝视对面那套用过的器具,渐渐困意袭来,他打个哈欠,伸手端过对面的酒杯,将剩下的一半杯中物一饮而尽,轻声道:“好。”

第二日,尹丰亲自请柳元章和福贵入府当职。

一个月后,坊间人尽皆知济世堂关了,柳元章和福贵去了南方,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见到他们动身。

月黑风高夜,一个瘦小黑影闪进别苑一处下人房间。

第二日,皇上亲赐柳昭仪的鸳鸯佩不翼而飞,柳姁还在病中,清扬忙着照顾没有精力顾忌此事,也就没着人去查,这事暂且搁置下。

天气日日大晴,柳姁却病殃殃得多月不见好。这日下午她恍惚醒来,看着清扬着单衣坐在床前坐榻上,斑驳的双手正专心绣着一个帕子,脸上汗水盈盈,却不见她端进冰盆,只是偶尔用手帕擦擦,用团扇轻扇几下。

柳姁这才发觉已到夏天,她掀起被子,看自己只着一身素色单衣,还严严实实盖着薄被,倒是一点儿不觉热。她这才明白,清扬许是以为她冷,才宁愿自己热着也不将冰盆搬进来,就连扇扇子也只用小小的力,偶尔几下。她重新盖好,吐气叹息:想是身子虚,连热也忘了。

声音虽小,清扬还是听到了,她跛着一条腿倒来茶水,至柳姁榻前。

柳姁只觉多看清扬一眼便浑身不适,只是身上没多大力气,也懒怠去同她多嘴,索性装作不见,朝门外喊:“菖萸,倒杯茶来!”

卧房门外菖萸闻声进来。谁知她竟端过清扬手中的茶再给柳姁递过去,柳姁睁眼时,看清扬手中无物,桌上仍旧五只茶杯,心里也明白了,接过杯子,见是凉茶,便朝二人脸上泼去。吓得二人连忙跪地请罪。

“我不过是精神不济,也没到耳聋眼瞎的地步,你便这般糊弄我?”柳姁也不觉生气,只满心委屈。

“奴婢不敢……”

“娘娘,菖萸她……”

柳姁心烦,不想听二人辩解,便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换个人来。”

菖萸满脸释然,清扬却是满心满腹歉意。

她见柳姁伤了神,况且她自知柳姁并不愿见到她,于是不再多言,想着女乔来月事诸多不便,就把苜蕖叫来。

柳姁还记得苜蕖这人,只是不熟悉,却也好过看着清扬,便继续闭目养神,不再言语。

苜蕖日日等,夜夜盼,终于等到了和柳姁独处的时间,迫不及待开口:“娘娘,奴婢就算被骂,也要多说几句,娘娘这般日日贪睡,恐对身子无益啊。”

柳姁听这苜蕖声音清清爽爽,憨憨直直,不起反感,正好自己刚刚睡醒,也没多大困意,于是睁眼看着她。

苜蕖看柳姁看着自己,有点含羞地低下头,“嗤嗤”笑起来。

柳姁看了,不由自主地也咧开嘴儿。

“娘娘笑起来真好看。”苜蕖偷看柳姁一眼,满脸通红。

柳姁越看越觉滑稽,打趣道:“你这一脸红晕,莫不是因我起的?”

苜蕖点点头,“娘娘不施粉黛,更像那剥了蓬的莲子。”

这个比喻倒是有趣,柳姁轻声一笑,要了杯茶,还有些果子点心。

苜蕖倒茶时,先倒进自己手心些尝了尝,随后在自己身上擦净手,才给柳姁把茶倒进杯里端来。

柳姁自然不解,拿着茶未喝先问:“你刚才那是做什么?”

“回娘娘,太医嘱咐,娘娘最近需饮食清淡,少食咸腥,这茶是菖萸姐姐沏的,我怕姐姐又在里面加盐……”苜蕖装作无心之失,却把该说的一字不漏。

柳姁听完反而更加糊涂:“为何菖萸会在水中加盐?”

这时苜蕖才故作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支支吾吾不肯再解释。

“你究竟知道什么?难不成最近有了新鲜事?你且一一道来与我听。”柳姁以为是什么趣事,急急追问。

苜蕖还是犹豫片刻,继而一副路见不平的口气说道:“娘娘,奴婢并非搬弄是非之人,只是心疼娘娘凤体违和已是难受,有些人还阳奉阴违。”苜蕖将菖萸故意往汤内加盐,宁愿睡觉也不愿伺候柳姁的事,一五一十地讲出来。

听罢,柳姁原本明媚些的心情再次黑云压城,手中的茶也难再喝下一口,点心似乎全堆在喉咙,咽不下,吐不出。她心里又气、又怨,更多还是无奈。原来朝夕相处的人,也藏着一颗陌生的心。

“传我意思,自今日起,菖萸不必近前侍候,且让她与别苑平常婢女为伍,不得出现在我面前。”柳姁强忍着泪,把话安安稳稳说完。

“是。”

柳姁复裹回薄被中,蜷缩成一团,身上更冷了。不一会儿,就觉脸上丝丝凉意,枕头湿了半边。柳姁强压住抽泣,只是默默流泪,思前想后也不知自己哪里待菖萸不好,竟换得今日她这般对自己。

苜蕖领命出来,将柳姁意思一字不差说出,话毕,菖萸“噗通”跪地,千般万般叫着喊着求柳姁开恩,哭叫半天无果,转而去求清扬,清扬却也不再帮她说话,只要她听从。见清扬也是这般,菖萸自知回天乏术,苦笑着瘫在地上。

天色将暗,苜蕖便领几个小婢,带着自己衣物床褥来到菖萸住处,女乔此时舒服不少,边劝边帮菖萸收拾东西。见苜蕖来了,菖萸索性停下来,坐在床榻上玩手指。

苜蕖上前:“你如今是清闲了,我可是还要伺候娘娘的。娘娘还未用晚膳,随时会醒来叫人,你这般拖拖拉拉,什么意思?”

“我们这就好,苜蕖,要不你先回娘娘身前去,这里我来收拾。”女乔怕二人杠起来,连忙解围。

“女乔,你,我是放心的,可我不在,免不得有人心存抱负怎么我的东西。”苜蕖句句是针,锋利的细尖指向菖萸,之前在她这里受得气不少,如今也是“回报”的时候了。

菖萸实在忍无可忍,“腾”一下起身,指着苜蕖鼻子大骂。

苜蕖也非善类,时至今日,哪里还任由她撒野,狠狠回了个耳光给她。

女乔见二人要动手,连忙插到二人之间,推着菖萸后退,谁知菖萸气急了眼,六亲不认,连女乔也祸及,指着二人鼻子大骂。

门前聚了一众宫人,朝里张望着等热闹看。

“吵吵吵!娘娘还未醒,你们这是要造反啊!”清扬本来就一直在留意菖萸房里的情况,现下看事态有变大的趋势,这才出手。

进门一看,三个人满脸涨红,两个冤家除了四目怒视,倒也无事,反是女乔哭的花枝乱颤。

清扬安抚女乔几句,继而也催促菖萸快些收拾。清扬都这样说了,菖萸就算心里再不舒服,再不甘心,也得听命。

翻腾箱子时,一块明黄璎珞装饰着的玉佩掉了出来。在场四人一眼边看出那是何物。这时不知是谁说了句:“那不是娘娘丢的鸳鸯佩吗?”

人群瞬间炸开锅,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清扬惊讶地看着菖萸,眼里质问她原因。

“菖萸!你怎么能干这种事?”因为是女乔收拾的箱子,苜蕖才能不受半点嫌疑,在一旁大声质问。

“我,不是,不是,这不是我的,不是,不是,我没偷!”菖萸着急解释,不说还好,张了口反倒越描越黑。

这样一来,几乎别苑上下都认定是菖萸偷了东西。

柳姁已经贬了菖萸,若是再让她知道此事,菖萸恐怕会被赶出别苑。柳姁盛宠多时,宫中早已树敌众多,只要菖萸一踏出别苑,绝对会成为后宫众人的泄愤工具,恐怕不出几日便会香消玉殒。

此事绝不能再往外传!

清扬呵斥众人闭嘴:“兹事体大,没查清之前,不准任何人乱嚼舌根!还有,如今娘娘还在病中,谁若敢以此事扰了娘娘清养,我定撕烂他的嘴!”

众人这才应下,散去。

往新房间去的路上,死死咬牙坚持的菖萸终还是哭了。

“我真的,真的没有拿娘娘的鸳鸯佩借我一百个、一千个胆子,我也不敢拿皇上赐给娘娘的东西。”她怕清扬也误会她,极力解释。

“我知道。”清扬见她如此,心里倾向于相信她的话。若菖萸句句属实,那就是还有人眼里容不下菖萸,敌暗我明,前路难走。“此事你不必多说,我自会处理。还有不近身伺候这件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娘娘如今大……”

“定是苜蕖那个贱人搬弄是非!”菖萸根本没去听清扬的劝解,一门心思想找出谁人害她。

清扬恨铁不成钢,“你若无是非别人怎么搬弄!”见她还是在自己的牛角尖里,气她不懂事,“娘娘也非无情之人。”

“非无情?今日幸亏是凉茶,若是热茶,你我早去太医院了!”菖萸对清扬的话不以为然。

“放肆!”清扬抬手给了菖萸一嘴巴,她向来善待这些小婢女,多是嘴上教训,也因此惯坏了这些小孩子,“因为是凉茶,娘娘才泼的。”清扬回想起当时,柳姁明知道菖萸给她的就是自己那杯茶,还是接到手里,她见柳姁是刻意去试过水温才有了接下来的举动,心中既暖又痛,柳姁这些小心思,外人不曾放在眼里,都当她是恶人。

“如今娘娘跟前也不好当差,被调离也并非坏事。”清扬心挂柳姁,不再与菖萸多言,转身离开。

菖萸哪里就能想开,一肚子委屈还没说完,却不敢拉住清扬,只能愤愤将脚下石子踢飞,转身进了下等下人房。

清扬回去,见刘濬已经来了,几个月中,刘濬鲜少白日露面,每每都是深夜至,这次居然赶上晚膳时分来,清扬心中有鬼,隐隐不安。

刘濬坐在床榻上,柳姁依靠在他怀中,脸上冷冷淡淡,只是不时有泪水流出来。太医在一旁替她诊脉,一脸凝重。

“娘娘如何?”见太医起身,刘濬忙问。

“娘娘白日劳心,夜中伤神,日夜交困,故才久病不愈。如今娘娘身心皆弱,虽不致命,也是隐患,今后万不可再受一丝刺激。”太医娓娓道来。

刘濬眼中失神,不由得皱起眉头。柳姁倒是含泪生笑,嘴角微微扬起。

“都下去吧。”刘濬说话有气无力,待屋里静下后,迫不及待将脸颊轻蹭着柳姁的头发。

柳姁还在笑,笑中带泪。

“姁儿。”刘濬轻唤一声。

“嗯?”柳姁回应。

“还记得桐园吗?”刘濬从未如此贪恋过她发间的香气。

提起桐园,柳姁一闭上眼就看到那棵巨大的泡桐树,几乎一叶遮天。她轻点头。

“还记得园中的人吗?”回忆起之前的事,刘濬面色轻松不少。

园中人。柳姁顺着刘濬的话往下想,自己仿佛来到树下,树叶婆娑,“沙沙”作响后,一片蓝羽飘忽眼前,远处静女也一脸慈祥,笑着冲她招手,再顺着静女看去,鲤和鳞正在池塘边亭子里笑着看她,背手而立。

她再轻点头。

“我送你去园中静养可好?”

刘濬这句话刚落,柳姁便猛地睁开眼睛,刚才的美好瞬间崩塌,心里一下踩空,不是滋味。她本该高兴的,去了桐园便可不见刘濬,可真正的是,一想到离开,她一点儿也没感觉快乐。

“久病成灾,连你也嫌我了。”她暗暗想着,虽心里难受,却还是不动声色应下。

“好,这几日便叫他们准备,什么时候收拾妥了,什么时候去桐园。对了,宫里婢女我不想让她们跟着同去,园中事物,静女他们打理不错。”柳姁轻声轻气为自己安排,字里行间尽是悲凉。

刘濬听后,搂她更紧,“我在桐树下为你搭了秋千,可不是让你睡觉的,天气渐热,我会命人准备好冰盆,日间无事,多四处走动,不准再贪睡了……”刘濬碎碎念般嘱咐,一字一句都是关心爱护,可在柳姁听来,全是推脱之词。

“不过是想我离开,说再多又有何用。”她的思想进了死胡同。

不知何时,刘濬终于说完了,他在柳姁眼角深吻许久。

“姁儿,你快些好起来好吗?去了桐园,我便不能日日见到你,现在想想都觉难捱,你离开后,我定度日如年……”刘濬真心不舍,若她健健康康、高高兴兴,任她去哪儿他都肯。然而柳姁如今弱不禁风,除非自己,其他任何人,刘濬都恐会照顾不周。“我很快会去接你回来。”

柳姁看着他,他眼睛红肿,尽管全身上下还是一丝不苟,可那副心疼和疲惫根本藏不住。她终于意识到是自己想错了,可是纠错后,反倒更加难受。

她点点头,既希望离开,又恐惧那天到来。

刘濬见她答应,又待了好一会儿,才百般不舍离开。

柳姁眼里只有他身心俱疲的背影,目送他一步步走远,那只被他握的温暖的手,慢慢放到心前。

刘濬命令一出,清扬最先反驳,就算柳姁需要静养,也不至一个婢女不带,全用外人。饮食起居、生活习惯,外人并不熟悉,还要费时间去了解适应。这样一来,虽然看似方便,实则添了不少麻烦。

刘濬听来,也不无道理,指了女乔跟去,至于清扬,不管她怎么说,刘濬只一句“不允”。

柳姁也只是袖手旁观,任由刘濬决定,因为她也想逃离清扬。只是她没看到,清扬背后若隐若现两条毒蛇,鲜红的信子频频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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