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男耕女织?亓琚不知他何时变得这样幼稚,怎么到现在了还能说出这种没脑子的话,不禁哭笑不得,一时也不知能说些什么,脸涨得通红。
“琚儿,只要离开皇宫,什么烦恼都……”
响亮的一下掌掴声。
“天真!我竟不知你何时变成了一个懦夫!你威胁清扬在先,刺杀柳姁在后,皇上会放过你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离开这里,随你去颠沛流离,就能逃出刘濬手心?烦恼还会不会有我不可知,但是,我和孩子的命,你是拱手送走了!”尽管认为再和沈玄毅多说一句都是浪费,但这股怒气不发泄出来,亓琚实在憋屈。
沈玄毅听之任之,原本温柔的手掌发出强硬的力量,这力量足以让他清醒。亓琚口中的两件致命祸端,都是他亲手种下的种子,时间灌溉它,有心人滋养它,如今他除了眼睁睁看着它发芽,什么也做不了。方才的一字一句仿佛随手乱拨的琴音,他的心就是那把琴。
他突然找到反驳亓琚的理由,眼底露出一丝庆幸:“你与刘濬多日不同房,留在宫里,孩子要如何?”这的确是个问题。在沈玄毅看来,堂堂帝王绝不会接受来历不明的孩子,更不会姑息妃子偷情一事。两边都是对性命的抉择,相比第二种,他所想的出逃还算带有一线生机。
亓琚不得不感慨万事都有双面性——孩子既能作为对沈玄毅的鞭策,也将会是威胁自己生命的棘手问题。
只是,这个孩子她从一开始就没想留下。但是,这个话现在不能说,可又没有别的理由用来搪塞,恼羞成怒起来,抬手又给了他一个耳光。
沈玄毅并不躲闪,他不想亓琚过分动气,毕竟那个看不透的小腹里,装着一个生命,一个流淌着他俩的血液的生命。
“若在宫中,我自有办法要他活下来,甚至活得比任何人都尊贵!”亓琚眼神坚定,她的潜台词是:他,若是作为沈玄毅的孩子,便不配活在这个世上;只有张冠李戴,顶上皇子名号,才配活下来。
沈玄毅直摇头:“他可能并不想活得与众不同,乡野之间的自在难道比不过宫中的勾心斗角?”他无法理解亓琚对于权力的执念。
其实,这很容易想清楚的,因为亓琚在他心里就相当于那个看不见、摸不到的权力,尽管如此,他还不是仍旧难以放下。既然他都不能,却还在这里堂而皇之地逼亓琚放手。
“我说过,亓家女儿不会嫁与匹夫草草一生!孩子就在这里,若是当逃犯,他必死!若是助我飞上枝头,他会成为世间最尊贵的存在。他是生是死,你看着办!”亓琚摔门而去,话不投机半句多,她没想到在自己说了这么多后,他竟然还在想着出宫之事,愤恨不已,心里更觉沈玄毅恶心。
沈玄毅呆在原地,哑口无言。许久后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面部抽搐,笑得泪流满面,笑得肝肠寸断。
“在你心里,一切能帮你得到权力的,都是棋子,我是,孩子也是……”他一开始就明白事实就是这样,却还总是不停的催眠自己,自欺欺人告诉自己她是为了二人的将来。
突然,他如同疯魔一般自说自话起来,面上露着幸福笑意,温暖到极致,眼底却全是沉入深渊的绝望,带着这种诡异的表情,他紧张地、愤怒地驳斥自己内心的理智:“不!她不是这样想的,我的琚儿不是这样想的,她是为了孩子,我们的孩子……对,一定是,对,我得帮她……”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走老路,继续逃避现实,像个傻子一样活在自己的想象里。
金鸢将一切尽收眼底,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再涌动。旁观者清,但是感情和追求所涉及到的事情,谁对谁错没人说得准,不过这件事中谁可恶谁可悲倒是答案明确,她心中一杆秤毫不
犹豫地偏向沈玄毅,可还有着纠结的气愤——她既认为沈玄毅是自己看不透,活该可悲;又可怜他痴心如此,不该落得这种结果。
“铜雀!”另一间房里传来亓琚烦躁的声音,铜雀并不在近处,金鸢急忙收起心思赶过去。
亓琚一看是她,不悦地挥手,就要铜雀。
金鸢心里对自己讽刺一笑——日日提着脑袋,干着刀尖舔血活计的是自己,最受亓琚信赖重用的却是铜雀。不过,这只是一点不满,她的患得患失并非无聊的嫉妒,而是对自己不能取得亓琚完全信任的脸红,对自己这么没用的一种羞耻!
如果时光能倒流,回到世泰十年那个血雨腥风的时候,你就能看到刑场下畏畏缩缩、一身戎装的少年金鸢,不过那时她并不叫这个名字。刽子手手起刀落,一干反贼的头颅滚下刑台,滚到百姓脚边,人群因此惊恐沸腾时,她却收起了胆怯,离开后退的人群,只身上前捧起大将军王思恩血液浸染的头,并百般心疼地收进怀中,从眼中流出的泪水尽力去冲刷着猩红。
“父亲,女儿一定会给您报仇!”这种话不能说出来给别人听,只能藏在身体里反复品酌。
算起来,她和柳姁应是同病相怜,虽说王家没有落得诛九族的下场,可是王思恩一死也等同于抽了王家的顶梁柱,衰败没落、任人欺凌接踵而来。
二人各有各的不幸。只是她们互不相知,兜兜转转竟站在了彼此的对立面。
铜雀匆匆赶来,又快步离去,再回来时身后多了个妖里妖气的大男人。那男人刚鬼鬼祟祟地钻进亓琚房间,就迫不及待抱上去。
“娘娘久不宣臣觐见,可叫小人好想啊。”不过是各取所需,顾韫礼的话里也没有几分真。
铜雀去叫顾韫礼时,他吓得小腿发软,不想也是不敢挪步——亓琚交代的事情没做好,他深知以亓琚的狠辣手段会怎么对他。可是又不能不去,于是特意在眼尾抹了一层胭脂,想借此迎合亓琚喜好,讨好她,给自己一条生路。
亓琚懒得去看他的小心思,硬硬甩开顾韫礼的胳膊,如今她根本无心其他事情,朝堂之上刘濬虽未同意立柳姁为后,但众人皆知那不过是欲迎还拒的伎俩,如今又多了李恭这个力量,刘濬点头不过是时间问题,皇后之位眼看就要落入他人之手,沈玄毅又不成事,她难免着急上火。
“你可打探出太后那边如何了?”
“太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