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在咫尺的人开口后,外面的脚步声却还在继续,它们不属于说话的这个人。不变的是,柳姁仍旧没有听到。
“鲤,什么意思?”柳姁以为刘濬是棵救命稻草,充满希冀的回头询问。却在看到他的一刹那,两腿瘫软,差点倒在地上。
刘濬几乎成了一个血人,全身上下浸在暗红中,身前的水墨鲤鱼,此时都变成了红鲤,且通身艳红,似乎是因为吸食过人血后,有了灵性,成了精怪。刘濬看她体力不支,及时接住了她,将她护在怀里。那个怀抱还是那样安全和温暖,只是血腥味有点刺鼻。
“姁儿。”刘濬丝毫不觉得自己身上味道难闻,尽情的抱着柳姁,轻声唤着柳姁的名字,脸不停地在柳姁发上蹭来蹭去。
柳姁的身上也染上了猩红。
“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我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柳姁喜欢那个怀抱,也喜欢他做的所有亲昵地动作。
刘濬不说话,笑而不答。他揽着柳姁的手慢慢放开,缩进袖子里,又缓缓拿出来,再出现时,手中多了把干净的匕首。
这时柳姁终于听见了脚步声!就停在自己眼前。
是福贵。他好像从很远的地方赶来,路上十分着急,现在不停在喘。
“福……贵……”柳姁还没来得及询问缘由,刘濬身后藏着的匕首瞬间割裂了他的脖子!血液四溅,柳姁刚好张着嘴,尝到了血液的铁锈味儿……
“啊——”柳姁不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打死也不愿意相信!她抱着头蹲在地上,想当一只鸵鸟,想强迫自己失忆。
“他们,他们,或多或少,或多或少,伤害到了你,你,像群秃鹫,秃鹫,一般,分食着你的灵魂,灵魂,你的躯体,躯体,你的身体,身体,在他们身体里,身体里,我的身体,我的身体,在你的身体里,你的身体里……”似乎是刘濬在说话,可声音里又夹杂着自己的重复,一句话断断续续,好像是很多人在跟着说,又好像自己就是所有人,自己把这句话说了好多遍。
这段话环在耳边,跟个咒语一般,上赶着在催命。
“啊——”柳姁咆哮着捂住耳朵,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挣脱,可肉体无论如何躲不过去。
“姁儿!姁儿!你怎么了?姁儿……”突然刘濬的声音变得清亮起来,跟刚才完全不同,柳姁也感觉到温热在双臂上散开,整个人的身子也不再感觉轻飘飘,身体开始因为扭动而产生尖锐的刺痛。
柳姁猛地睁开眼睛!原来只是一场梦……算起来也有许久没有做过如此真实的噩梦了。
她扫视过众人,在看到苜蕖的一刻,眼神定住,方才在梦中,她刚跟苜蕖经历过生离死别,现下再看到苜蕖,心底满是感激,感激那是场梦,感激苜蕖还活着。
“娘娘可是渴了?”苜蕖见柳姁醒了,喜悦、开心和松了一口的心事全都放到脸上。不明白娘娘为何一直盯着自己,又见她嘴唇泛白发干,于是关心的问道。
柳姁点点头。苜蕖欢脱着跑去倒了杯茶。
刘濬在一旁静默无声,柳姁依靠在他身上,他就真的只把自己当成了一个靠椅。清扬看着柳姁,却不能过分靠近,心里自然着急,她恳求地看了眼刘濬,得到他眼神的肯定后,才既开心又担心地上前来。
柳姁根本不看任何人,她就盯着自己的小腹,刚才的梦可怕虽可怕,却没有肝肠寸断的悲伤,因为在梦中,绛儿还在。现实比噩梦难堪千倍。她藏在棉被中的手,不停抚着平坦小腹,脸上一副怔怔表情,好似坐在这里的只是一个躯壳。
“姁儿,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让太医再给看看可好?”清扬跟哄六七岁小孩儿般,柔声说着。
柳姁能听见她说话,于是摇摇头,随后,整个房间再次陷入沉寂。
太医没有得到允许,一脸疲惫地候在门外。苜蕖在给柳姁端进水来之前,先很感激地给了太医一杯薄荷清脑茶。
柳姁接过水,一口喝尽,她把茶杯递还给苜蕖时,顺势拉住了苜蕖的手。
“娘娘……”
“绛儿,真的不在了吗?”柳姁充满渴望地看着苜蕖,急切地希望从她口中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这个和她一起日夜期待小公主的贴身侍女,在听到这句话后,眼泪没能憋住,只顾哗哗流泪,什么也不会说。
失而复得,是上天入地般的喜悦;得而复失,是肝肠寸断的心伤。但凡你经历过,心上就会生出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也许事后你肯再去回想,但那时,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
你不再是从前的你,那颗心也面目全非了。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所有人都选择沉默。在一片沉寂中,柳姁的几声干笑就格外突兀。
刘濬不禁心疼更甚,他的胳膊环住柳姁,想着把自己的力量借给她,也想着能再多替她分担一些悲伤。
柳姁感觉到了他的关心,干笑变成冷笑。她慢慢解开刘濬的手,很客气地将他们放回到原主人的身边,自己抽身缩到最里面的角落里,她看着刘濬难受的神情,自己不见得好受,但也要装出一副“你怎样与我无关”的模样。柳姁用一个孩子的态度来报复刘濬——她怨他,就一定要伤害他,不让他好受!所以她故意笑得很开心,不过笑中含泪,只是泪水数量还不足够溢出眼眶。
刘濬看得出她的心思,眼中黯然无光。如果现在他表现的痛彻心扉,柳姁也会跟着痛心疾首,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现在他隐藏住自己的悲痛,柳姁同样也会心思郁结。这就是所谓的损人不利己。柳姁想着伤害刘濬,可是一旦真的将伤害落到实处了,她又会比任何人都痛不欲生。
刘濬不是没有想过给二人时间,福贵的事,所有的起因、经过、结果,他都原原本本、真真诚诚地告诉了柳姁,尽管柳姁在很多事情上,太过于孩子气,但他仍旧相信柳姁能够理解,总有一天她会明白。可是真想到柳姁现在的糟糕状态,刘濬实在无法放心,这种时候,如果再不能日日相见,定会寝食难安,忍无可忍。
“很好。”缩在角落中的柳姁,小声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