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
柳姁睡得安稳着,这多亏了福贵一个月来的食疗。但是,守在外殿里苜蕖的辗转难眠,也同样是因为福贵。
苜蕖有了福贵受宫刑这种想法后,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福贵在她眼里就是个和善的大哥哥,这种多少带着些难堪侮辱意思的事情,要是真的发生在他身上,哪怕是福贵心甘情愿,她想想都觉得难受。
她越想越好奇,精神有些亢奋。可是她明明迫切想知道真相,可又恐惧真相。
“难道……柳大夫也……”同福贵一起住进来的还有柳元章,他们都是男人这一共同点,很难让人不对此进行相同的猜想。苜蕖想到这里,心中五味杂陈,“若真是如此,可真是奇耻大辱。”
苜蕖瞪着大大的眼睛,瞳孔中的晶莹在月光下熠熠生光,只是这光比月光还要悲凉。因为苜蕖很清楚,既然已经有人开始对此产生疑问,事情很难就此结束,毕竟宫中的女人最喜欢看戏,管他好戏孬戏,能闹大的就是算精彩!这些闲言碎语总会传进柳姁耳朵,那么自己能想到的,柳姁的七窍玲珑心不会考虑不到。
“不行,管他真相如何,这件事还是能压住的最好。”苜蕖绞尽脑汁也未得可行办法,她看向内殿,床帐内有一个能扭转乾坤的人。
因为还是怀疑,苜蕖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个不小心让这些风言风语飞进柳姁耳朵里。谁知此事竟开始愈演愈烈。几乎每日都会有人来凤宁宫门前向里张望,还特意专挑皇帝不在的时候。要若是看到福贵或者柳元章后,宫人就会特别诧异,嘴里细细碎碎,交头接耳;要是没看到他们,宫人便会守在外面迟迟不离开,硬是要等到二人影子。
多了这些异常,柳姁不可能充耳不闻。她看向外面时,宫人就会瞬间四散;她收回目光,宫人又会陆陆续续围拢过来。柳姁不解,问自家宫人,宫人都被苜蕖吩咐过,统一了口径一律只说他们是想看皇后娘娘怀小公主的样子。
虽然这个理由略有些勉强,但是外面的宫人都避着柳姁,苜蕖也想尽办法护着,她自然再问不到别人,就只能选择相信自己宫里人的话。
福贵和柳元章也察觉出异样,也有人偷偷将外面的猜测告诉了他们。福贵更加战战兢兢了。
柳元章心疼福贵,但也无能为力。看来这条伤疤注定要被再一次的揭开。
拖延并非长久之计,苜蕖纠结许久,还是打算去会会真相。只是这不好问两位当事人,就只能问皇帝了。
几日后的上午,一脸凝重的刘濬刚一下朝,苜蕖已经候在书房了。
看到她,刘濬没多少表情,但是语气明显要比对别人温柔很多,他揉着太阳穴。
“朕更衣后便去凤宁宫。”刘濬以为是柳姁派她过来的,心里甜滋滋的,刚刚朝堂上的不悦消散一半。
“奴婢有事,不好当着娘娘面讲。”苜蕖惶恐地跪在地上。在等待时,她的内心已经挣扎出了结果——不管怎样都要先知道真相!
原本打算更衣的刘濬,见她反应强烈,又要避开柳姁,知道不是小事。于是坐到榻上,等她继续讲。
“这几日,凤宁宫外常有宫人聚集,人人带着一张嘴,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于是奴婢常听闻有人议论福贵和柳大夫,说,说不知他们还是不是男人……”将要说到敏感处,苜蕖看到刘濬面色再次乌青,后面的话不敢再问。
“你想知道什么?”刘濬只轻微张了张嘴,其他地方一动不动,脸一直僵着。
苜蕖求救似的看向鳞,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接话。鳞并没给她任何提示,一副放空的模样站在一旁,仿佛空气般,尽管存在感低,但的的确确有这么个人。
“许是朕宠爱姁儿时也太过娇纵了你。”刘濬仍旧一动不动看着犹豫不言的苜蕖,声音里也没有多少起伏,可就是令人听来脊背生寒。
“啪!”龙案上好端端摆放的茶杯,此时落在苜蕖面前,碎了个稀碎,苜蕖下意识用衣袖挡住四溅的瓷茬儿四溅,被这一下吓得没了半条命。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皇上息怒……”苜蕖自知做的太过,心里万分懊恼,不住的磕头求饶。她终于明白鳞为什么那样一副表情——你这是作死,我帮不了你。
“此事朕自会处理,仔细着这些事,别让这些莫须有的流言扰了姁儿的神。”刘濬再次起身,那张脸就跟不是他的一样,自始至终没有丝毫变化,眼底波澜不惊,眉头不曾微皱,除了两张嘴唇轻微地张合几次,再不见其他动作。
刘濬说完,转身进了内殿,鳞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紧随其后。殿内只剩下苜蕖一个人心有余悸,瘫坐在原地瑟瑟发抖。
内殿里,刘濬脸上终于有了起伏,眉头死死锁着,他的头开始隐隐作痛,按压在太阳穴的两根手指力道加大,但是头还是疼。
福贵和柳元章久居凤宁宫这件事,前朝已经有人得知,这个人就是尹丰。他不仅当堂质疑了这件事,还顺带含沙射影,暗指皇后柳姁腹中并非龙裔。
尽管刘濬表面上将此事强行按下来,但这事宛如浮木,无论如何不能沉底。刘濬还未有万全方法,一时难免焦虑不已。
“皇上,此事定是有人在幕后操纵。”鳞的心里已经有了罪魁祸首的人选。
刘濬点头同意,毕竟此事是尹丰率先提起,尹丰夫人亓氏乃是亓琚胞妹。背后的力量不难猜测。可是就算知道是谁也无济于事,当下最重要的是知道如何做,而不是考虑为什么。他神情更加烦恼疲惫。
“若朕不是这个皇帝,应该可以活得更磊落些。”他努力睁开眼,苦笑挂上眉梢,“朕不后悔所做的事,因为都是对的,可是真要说出真相时,却心虚的很。”除了鳞,他没有人能这样推心置腹地据实以告,所以,他无处忏悔。
正确的事不见得不残忍。
“禀皇上,钦天监顾韫礼求见。”看来苜蕖已经走了,门外传来看门舍人声音。
刘濬愣了一下,这个顾韫礼从来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刘濬甚至记不清他的样貌。
“皇上休息下了,请顾大人择时再来……”鳞看出刘濬的不满。
“让他进来。”谁知刘濬竟然决定见他。
顾韫礼并非第一次面圣,可因为在钟沥宫几次差点吓破胆,触及天子龙威时,竟然吓得站都站不稳。
“顾大人有何事启奏?”刘濬强颜欢笑,尽量做出一副亲民态度,因为他顾韫礼再不起眼也是个大臣,只要是臣子,刘濬都要尽一切拉拢。
“臣,臣,臣要检举!”顾韫礼紧张到口吃,还差点咬到自己舌头,“钟沥宫亓昭仪暗通敌军,与南康王大将郤愔暗中勾结!”他别憋了一股劲儿,用不那么颤抖的声音说出自己此行目的。
刘濬听闻后有了精神,他看了眼鳞,眉头皱起。鳞弓着身子回应,默默去将大殿大门关起。
“何出此言?可有证据?”刘濬怀疑那些关于福贵和柳元章的流言,出处就在钟沥宫,可是无奈亓琚在朝中仍有势力,若没有有力借口,很难将她拔出。此时顾韫礼的话算得上雪中送炭。
“亓昭仪手中有郤愔亲笔书信一封。”顾韫礼的话斩钉截铁,相当于给刘濬注了一剂强心剂。
刘濬没有说话,但眉头已经舒展开,眼睛里开始有了思索的内容。
“启禀皇上,凤宁宫苜蕖求见。”殿外有传来舍人声音。
二人不知苜蕖为何去而复返。殿内之事不好中断,也不好再为第四人知。于是鳞只能隔着门询问。
“皇后娘娘她……晕倒了!”苜蕖语气焦急还略带哭腔,事情似乎不仅仅是晕倒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