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军将士全是身材魁梧的汉子,“琵琶腿,车轴身,取多力”般的体形,站在任何地方都是相当扎眼的。这样的军队,经历了多年烽火的洗礼,无论是作战经验,还是作战能力,全都处于巅峰状态。如此多的猛士聚拢在太原城周围,真不知道城里的军民们心中作何感想。总之,不管是谁,心里都会发怵的吧。也许,正站在城墙上的杨业以及他的杨家将们不怕。他应该不知道什么是胆怯,因为人们称他为“杨无敌”。
太原城的东南西北,全是宋军。张齐贤以及大臣们跟随着皇帝赵光义的仪仗队,开始了对军队的检阅。据说,赵光义最大的爱好之一就是检阅部队,隔两天不检阅,心里就不爽。所以,当皇帝的仪仗出现时,将士们已经没有了该有的慌张和一睹龙颜的冲动。皇帝也是人,也有鼻子、眼睛、嘴巴和耳朵,若是脱了龙袍,在脸上摸几把锅灰,与叫花子又有何异呢?身披盔甲、背弓箭、持利刃的将士们敬畏皇帝,因为皇帝手中拥有生杀予夺的至高权力。杀人如麻、嗜血如命的将士们惧怕皇帝,也是因为皇帝手中的权力。
赵光义很是享受被众人瞩目时心中的快感。在太原城东,崔彦进带领着数万名将士,率先接受了赵光义的检阅。一通鼓声响起,成千上万名持弓的兵卒队列整齐,再整齐划一地将箭搭上了弦。
“放!”
一眨眼的工夫,只见上万支箭疾飞出去,遮住天空中的阳光,黑压压的连成片,似乎将白昼变成了黑夜。箭在天空飞过,发出刺耳的“嗖嗖”声,飞向太原城头。再一通鼓声响起,又是上万支箭射向太原城头。如此反复三次,竟然耗费了大约十万箭羽。
大臣们鸦雀无声,估计是被如此壮观的动作惊呆了。
张齐贤强压住内心中的震撼,一双眉头却直直地竖了起来。如此大费周折的一轮表演,并没有给太原城内的守军造成多大的损失。张齐贤举目眺望太原城头,只见城头的杨家将们全部在忙着收集箭羽,不亦乐乎,就差向城下喊话答谢了。事实已经如秃子头上的虱子,等后面真的要攻城了,刚刚射出的箭羽再被射回来,最后受罪的,还是城下的宋朝将士们。
张齐贤按捺不住,要上前进言。石熙载一把拉住张齐贤,小声嘀咕道:“陛下正在兴头上,你要说出半个不字,陛下肯定要拿你祭旗。”
“可是……”见石熙载面上沉凝,张齐贤只好作罢。
赵光义兴致盎然,检阅完城东,又折向南边,准备兜一个大圈。张齐贤跟在仪仗队里,闷不吭声。雷德骧、尹继伦等人跟了上来,帮着张齐贤衬托氛围,勉强替他撑起了场面。皇帝面前,千万不能摆着一副臭脸的模样呀。
皇帝的仪仗队伍继续前进,城南的李汉琼、荆嗣,城西的曹翰、米信,城北的刘遇都献上了精彩的表演,只不过,这几员大将还算靠谱的人,不像崔彦进那样免费给敌人“送装备”。
“看样子快要结束了。”张齐贤拉住前方的石熙载,轻声问道:“陛下是不是要回行营歇息了?”
“师亮,你千万忍耐,接下来还要表演,不过值得一看。”石熙载故作玄虚道。
“还有?”张齐贤不耐烦地回道:“行军打仗,要这些表演有什么用?”声音压的很低,毕竟是说了不大好听的话。
“静静观看吧。”郑咸熙没有回答张齐贤的问题,只伸手指着城北的城台方向。
城台是一片开阔地。一位金盔银甲的将军挥舞着手中的令旗,指挥着数百位鼓手。
咚咚咚……霎时间,鼓声响彻云霄。
一通鼓声响过,宋军的军营中突然冲出一群兵卒,径自冲到城台上,组成一个阵容庞大的方队。看规模,至少有三千人。他们身材魁梧,且全部光着膀子,露出结实的肌肉和线条。古铜色的肌肤,在春分时节的阳光的照耀下,似全身涂满了金粉一般。他们各持一把明晃晃的宝剑,剑身厚重、剑刃锋利,绝对是一把上阵杀敌的好兵器。
“那位将军是谁?看着挺眼生的。”张齐贤不认识手持令旗的将军,问尹继伦道。
“他就是崔翰,京兆府万年人,字仲文,原先是端州刺史,因得陛下其中,升为端州团练使,总侍卫马步诸军。”尹继伦介绍完,不忘咬牙道:“可神气着呢!”
“原来是他啊。”张齐贤隐约对这位崔翰有些印象。他曾经组织过长达数十余里的军阵表演,那阵势,比今天这个要强大许多倍。崔翰善于造势、撑面子,而这一点也正中皇帝的癖好。所以,君臣同心,一起浪费人力、物力、财力,只为满足观众们的赞不绝口。
张齐贤将思绪从记忆中拉回到现实中。只见崔翰的令旗又挥舞起来,三千人的方队开始了剑术表演。众人不敢眨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壮丽的景象。偌大的城台上,三千个剑花同时舞动起来,剑刃划破空气,发出一阵阵摄人心魄的低鸣。剑身将阳光反射到半空中、城头上,冰冷、刺眼,吓的城上的守军龟缩了脑袋向下张望。太原城北的守军参差不齐,城北的就没有城东的守军那样有胆识。
剑花之后,方队又上演了各式各样的刺杀动作,每一剑刺出,剑尖几乎都是沾到了前面一人的后背。三千把宝剑同时刺杀,似有千万条毒蛇同时吐着信子。
“好惊险!只要差个半步,就会被后面的人扎穿了胸口。”
“果然惊险万分,丝毫不能差!”
……
宋朝的大臣们感叹不已,觉得世间再也没有什么词语可以拿来形容此刻此景了,唯有竖起了大拇指。
“甚好!甚好!”赵光义拍手喝彩。身后的众大臣们也同时高呼着“万岁!”附和着陛下的兴致。宋朝的皇帝也称为官家,大概就是为了映衬这样的场景吧。
剑舞又开始了变招,动作比之前的更繁复、更让人眼花缭乱,突然,在一段剑花之后,三千把宝剑被抛入数十丈的半空中,翻滚了几圈后,剑刃朝下,猛然下坠。如此急速的变招,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心中的恐惧感爆炸开来,将浑身的汗毛激的全数立了起来。
剑穗被气流吹动,似扭动的毒蛇尾巴。处在剑雨之下的猛士们,该如何避开锋芒呢?所有人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是,赤膊的三千人却将双手放在了后腰间,他们已经不准备用手来接剑了。就在利剑即将扎入头顶时,三千人一起撤步,再一起转身,硬生生地用血肉之躯贴在剑身上,凭借着肌肤的摩擦力,竟然将剑稳稳地接住了。
剑舞至此,算是*,同时也戛然而止。胆小的观众,包括城头上的守军,不是被吓的尿了裤子,就是腿软摊倒在地。
“所有人都有赏!”赵光义振臂一挥,君王气度呈现着直冲云霄之态。今天的表演,应该可以让太原城里的人睡不着觉了。
张齐贤涨红着一张脸,被这场华而不实的军阵表演气的胡子都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