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揆整理了一下洒满茶水的衣袖，心中暗暗冒出一个念头：好你个张齐贤，你是想拿民众来堵本官的口吗？本官偏不信邪，今日定要让你下不了台。苏揆用目光瞟了一眼张齐贤，发现张齐贤也在看他，他只好低了头，舔了一口茶水洒尽的茶杯。

州衙大门敞开后，门口果然聚拢了许多民众，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向里面张望，争着要目睹新任通判大人的风采。

张齐贤再拍惊堂木，着人将曹为实、张大夫二人传唤到堂中。“曹老汉，本官乃是衡州新任通判，今日特意来审一审你的案子，你可要老实回答本官的问题，若敢扯谎糊弄本官，本官定不轻饶你。”

曹老汉拜道：“大人，您可要替草民做主啊！我那苦命的女儿，可，可真是命苦！”曹老汉一边嚷一边流下两行热泪。

张齐贤道：“本官秉公执法，不容偏颇。曹老汉，你哭诉你女儿命苦，情真意切，本官也深受感动，只是，不知你女儿在家中如何了？”

曹老汉奇道：“大人，草民的女儿不是交给州衙了吗？”

张齐贤故意训斥道：“大胆！你女儿怎会在我州衙之中？我州衙只缉押枉法之人，你女儿该是在你自己家中才对。”

曹老汉没想到张齐贤会如此说，只好解释道：“哦，是这样的，通判大人，草民女儿是由苏大人接进州衙中的。”

张齐贤与苏揆的目光又来了一个对视。苏揆的目光中夹杂了一些疑惑，张齐贤的目光中则多了一些得意。苏揆慌道：“张通判，那曹家姑娘不是在你府上吗？”

张齐贤“哦”了一声，喊来王常，“你带两个人，去本官府上将那曹家姑娘抬过来。”

“是，大人。”王常撤步，走入后厅。后厅中有一袭衣裙晃动，转瞬间就消失了。不一会儿工夫，王常从后厅中转出来，与苏揆耳语道：“苏大人，后厅有人找你。”

“谁？”

王常继续耳语：“凶的狠，大人还是赶紧去吧。”

苏揆噌的一声从椅子上窜了起来，暗道“坏了，坏了”，然后三步并作一步，向那后厅迈去。

苏揆惧内，后厅中不是别人，正是他家的夫人。苏夫人见到苏揆，伸出一只大手，掌心朝下，掐住苏揆的耳朵，将他拉到身前。苏夫人手法娴熟，苏揆的耳朵已被拧成了麻花状。

“你老实交代，你为啥要把曹家姑娘接到州衙中，你说，你说啊？”

苏揆喊着疼，求饶道：“夫人轻点，轻点，那，那姑娘不是在外面不方便嘛……”

“是啊，是不方便啊，好你个苏揆，你色胆包天啦！”

苏揆叫苦，“我的夫人啊，这，这是曹老汉恳求的，还有字据呢。”

苏夫人哼哼两声，“字据！你欺负老娘不识字是吧，这两张字据你怎么解释。”苏夫人还真不怎么识字，不过“苏揆”二字还是认识的。苏夫人掏出两张字据扔到苏揆的脸上，“你老实交代，花了多少银子？”

苏揆接过那两张字据，睁眼一看，一张是曹老汉写的，一张是他自己写的，这字据正是之前交给张齐贤的那两张。苏揆恍然大悟，“夫人，你从哪里弄来的？这真不是买卖丫鬟的字据。”

“老娘从张夫人那里偷来的！”苏夫人大手一挥，给苏揆来了一巴掌，打的他繁星点点，“老娘不听你那一套，哼！你给老娘听好了，你今日到大堂上当众认那曹家姑娘为干女儿，断了你的邪念，否则……”苏夫人的巴掌举得好高、好高。

苏揆连连点头。

苏揆捂着腮帮，回到座位上，闷不吭声。

张齐贤问道：“苏知州，你没事吧？要不要找大夫给你瞧瞧？”

苏揆低着头，哼道：“没事。”

张齐贤坐定了，再次拍了下惊堂木。“张大夫，你医术不精，将曹家姑娘治成重病，你可承认？”

张大夫狡辩道：“大人，那曹家姑娘得的是绝症，不是草民医术不精啊，请大人明鉴。”

张齐贤提高语调道：“本官说你医术不精，你就是医术不精，你难道不服吗？”

张大夫当然不服，医术乃是一名大夫生存的门面，岂可被人糟蹋，“大人，草民的医术，在衡州城中，除了胡老爷子，就数草民了。”

“好，本官今天就先考考你的医术，再审案子。本官已经胡大夫请了过来，给你当个评判。”张齐贤说完，徐满已从偏厢中将胡大夫请了出来。

“大人想如何考？”

张齐贤笑道：“这个简单，徐满，你去门口随便请几位看热闹的乡亲来，让孙大夫当场把脉瞧一瞧。”张齐贤又转身面向胡大夫：“今日叨扰您来做个评判了。”

胡大夫拱手道：“老朽举手之劳，大人不必客气。”

须臾，徐满已从门口请了三名妇人，带入后厅。徐满给三名妇人戴上帷帽，帷长至腰，将女人的面目全部遮挡了起来。

第一名妇人被带到孙大夫面前，孙大夫伸手搭脉，一盏茶工夫后，开口道：“这位妇人有咳疾，除此，别无他病。”

张齐贤问：“你确定？”

“确定。”

张齐贤道：“好，请胡大夫帮忙确认。”

胡大夫诊脉后，点头说：“准确无误。”

第二名妇人又被带到孙大夫面前。孙大夫搭脉后，哼了一声，说：“此妇人手臂上扎了一根束带，阻了些脉搏，不过草民也诊出来了，此女人有轻微的伤寒之症，还有，她有些驼背。”

胡大夫随后确认，准确无误。

张齐贤装作不耐烦，嚷道：“快点，还有第三个。”

随即，孙大夫诊断了第三名妇人的脉搏，兴奋道：“此妇人脉搏平稳、充沛，不仅无病，还健康的很。”

“你确定吗？不会误诊？”

孙大夫得意地说：“就请胡老爷子确认下吧。”

胡大夫照例替第三名妇人诊脉，“大人，确实无病。”

突然间，张齐贤狠狠地拍响手中的惊堂木，吼道：“好你个孙大夫，你糊弄本官到何时？”

孙大夫吓了一跳。苏揆亦吓了一跳，“张通判，注意你的言辞。”

张齐贤不紧不慢地说道：“你看看她是谁！”

那第三名妇人缓缓摘下头上的帷帽，堂上众人定眼一看，此妇人正是曹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