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常埋怨道:“依我看,曹为实曹老汉一点都不老实,把女儿扔给州衙,就是想等着人一死,就来讹官府一笔钱。还有苏揆苏大人,他心里应该知晓曹老汉的意图,可偏偏就将人收进来……”
张齐贤打断王常的话,说:“王常,你先不要妄下结论,等我,等本官先去会不会苏知州吧。你在此小心照顾,千万别出了意外。”
“但愿是我猜错了吧。”
苏揆正在州衙大厅中处理公文,见张齐贤前来,随即放下手中的纸笔,拱手道:“原来是张通判张大人,你这几日住的可好?”
张齐贤还礼,“甚好,甚好。苏知州如此客气,莫非又要请客吗?” 张齐贤说完,端坐到苏揆对面。仆人送上热茶,悄悄退下了。
苏揆本能地将舒展的胳膊缩到衣袖中,说:“不,不,本官俸禄太低,衡州又是穷乡僻壤,恐怕是请不起你了。”苏揆微睁双眼,转而挖苦道:“本官听说张通判上任时,陛下赏赐了不少,手上应该很富余吧。”
张齐贤摆摆手,笑道:“不多,不多,本官回洛阳时,还了许多人情债,此刻也是囊中羞涩了。”张齐贤哈哈笑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本官初来衡州,对州事尚不熟悉,今日曹官苏廷平呈上来一件曹为实与张大夫的案子,本官有许多不甚明白之处,特来请苏知州指点一二。”
苏揆说:“不敢,张大人虽说的是恭维话,本官听着,却觉得甚是刻薄。你为通判,我为知州,分东西厅治事,本就是相互分权以达制衡之效,你我各司其职罢了,谈不上什么指点不指点。”
苏揆的意思是知州、通判各管各的,互不干涉为最好。
而张齐贤初到任上,官场经验不如苏揆,这是不可避免的缺点。为了不出纰漏,最好还是按着规制,将权责交叉之事都与苏揆共同谋划、决断。张齐贤偏不随苏揆的意,笑道:“苏知州,你就别挖苦本官了。这州中一兵一寡,一米之微,都需我俩共同决断,签署文书。本官又初到任上,自然是有事便要找你帮忙的,否则让陛下知晓,定要治本官不尽本份了。”
苏揆自然深谙朝廷的制度,知州和通判共掌州事,这是宋朝为了消除了地方藩镇之弊而特意设置的两位官员。宋朝自开国以来,太祖赵匡胤将地方钱谷、兵权收归中央,并在各州设置通判,分了州郡之长手中的权力。通判虽是副职,却能上达帝听,其职责本就是为了监督、制衡知州的。此刻,张齐贤又非要请苏揆帮忙,他只好缓和心态,说:“张通判,有什么问题,请说吧。”
“本官有两个问题,第一,这个案件中,张大夫所说的过癞真的是不治之症?第二,曹老汉既知女儿得了绝症,为何不撤诉?”
苏揆回道:“本官也是听民间传说的,传的越是邪乎,民间越是相信此病是真,害怕的很。至于那曹老汉,想必是听了谁的提醒,要那张大夫花钱消灾吧。”
“法贵有常,苏知州,你既然对案情了如指掌,为何不早早结案了事?”
“曹老汉的女儿还病着呢,本官总要等她……”
不等苏揆说完,张齐贤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凛然道:“让一个弱女子在那等死而不请人尽心医治,这与草菅人命有何区别!”
苏揆吓了一跳,自觉理屈,“这,这,本官又不是大夫,也是无可奈何呀。”
张齐贤拱手道:“苏知州你既如此说,那就劳烦你将柴房中的姑娘接到自己府上养病吧。”
苏揆想也没想,断然拒绝道:“这可不行,那女子已病入膏肓,不日将亡,若不是那曹老汉苦苦相求,写下字据,本官断不敢将她关在府衙中,这已是担了很大的风险了,不行,绝对不行。”
张齐贤奇道:“还有字据?本官怎么没见到过,苏知州,麻烦你拿来瞧一瞧。”
张齐贤坚持着非要瞧一瞧,苏揆没法,便从案几的一堆书札中取出一张纸来。
张齐贤接过看罢,道:“原来是曹老汉担心女儿被乡亲施以私刑,这才将女儿委托于州衙,如此也好。”张齐贤将字据揣入衣兜中,继续说:“苏知州,曹老汉的字据先交于本官保管吧,再则,你也开个字据给本官吧,本官将那女子接到自己府上,你看如何?”
“这个……好吧,不过那女子的病可能会传染,你断不可太靠近她。”苏揆犹豫片刻后,点头答应了。
张齐贤接过苏揆写好的白纸黑字,起身告辞。
王常得了张齐贤的吩咐,先行回府邸向孙氏、崔姑等人介绍了情况。孙氏、崔姑都是很通情理的人,不仅答应了收留,还要亲自去柴房看看。随即,徐满、王富生二人将柴房中的曹家姑娘抬入后院,安顿到走廊尽头的一间厢房中。王常制了一贴药给她灌下后,病情略有好转。
厢房内,张齐贤吩咐道:“你们记住了,切不可将这位姑娘的病情说出去。遇到有人问,就说不知道。”
孙氏点头,“只能如此了,一个姑娘家,名声最重要。对了,三郎,你有办法帮这姑娘恢复名声吗?”
“母亲不用担心,自然有办法。”张齐贤向母亲拜了拜,招呼徐满、王常、王富生等人出去了。
崔姑看着躺在榻上的曹家姑娘,甚是心疼,鼻子酸也酸,安慰道:“你是曹姑娘吧?真是苦命的人。不过,你别怕,我家官人本事大着呢,不仅能将你治好,还能替你做主,惩治那个坏人。”
崔姑触景生情,想起当年流落到洛阳时的一段经历。那时,崔姑身无分文,病倒在洛阳荒郊野外,受冻挨饿了数日,就在命悬一线时,遇到附近的好心人收留,这才保住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