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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搢绅张齐贤 第三章 大相国寺

张齐贤心中清楚,此刻再着急也无济于事,不如找些消遣时光的事情。时间将近午间,心中有事,自然没什么食欲,于是,先寻了一处茶坊中喝起了茶,顺便又听了两场戏。眼见着骄阳由盛变弱,张齐贤伸了一个懒腰,自觉心情也舒畅了许多,便付了茶钱,步出茶坊,沿着报时的钟鼓声响起的地方而去。

钟声来自汴京城的大相国寺,每天无一例外地准时响起,提醒着汴京百姓——时光无时无刻地飞逝。洛阳城也有暮鼓晨钟,却没有大相国寺这般洪亮,甚至有些震慑人的心魄。张齐贤为布衣时,最爱听的和最烦听到的,都是这报时的钟鼓声。十多年坚守着人生的志向,忍受着贫穷,遭受着旁人的指指点点,甚至吐沫星子,这样的经历,让张齐贤深刻体会到布衣学子时的各种酸楚。现如今,仕途算是亨通了,志向却没有得到伸张,故而听到这钟声,心中不由的有些触景生情。

张齐贤晃了晃脑袋,将思绪从过去拉回到京城中,继续迈步向寺中走去。

大相国寺是一处皇家寺院,威严肃穆,受朝廷册封的高僧,大多在这座皇家寺院中栖身。大相国寺因皇家而威严,又因寺中的得道高僧们而声势齐天。同时,大相国寺也格外的热闹,是一处生意昌盛的商业交易中心,每月有五次向百姓开放,供人们交易货物。此刻正好是交易的时日。大三门卖的是飞禽猫犬,珍禽异兽。第二、三门卖的是日出百货。近佛殿卖的则是笔墨文章之类的东西,是文人必须要逛的一处地方。

张齐贤走马观花地瞧了一个新鲜,不禁感慨:“难怪文人学士都说这大相国寺是个好地方!”张齐贤的并不想买什么东西,初衷只是来散心的,但还是禁不住琳琅满目的诱惑,与各色商贩讨价还价,一会儿工夫,就买了一副弓剑、鞍辔以及一大堆笔墨纸砚。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没钱买书,就赶紧走人,你抱着书一直不撒手,弄脏了你可赔不起!”一间书坊的伙计语气中带着鄙夷,对着一个衣着素净的年轻人,喋喋不休。

年轻人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憨笑道:“我问你一个问题,行吗?”

伙计不耐烦地回道:“有屁你快放!”

“这书是不是用来读的?”

“当然是读的……不对……”伙计改口道:“我店里的书是用来卖钱的。”

“还是卖给人读的嘛,我先读一读,也是应该的吧?”年轻人继续憨笑道:“我读书慢,总要读出感情来才会决定买不买。”

伙计见年轻人如此狡辩,心中生厌,可也无法继续与他狡辩,店里还要照顾其他客官,只得随了年轻人的意,只要他不拿着书直接跑路就行了。

年轻人没了打扰,继续拿起书,细细品读起来。

张齐贤仔细端详着年轻人的脸庞,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顿了半晌,终于认了出来,忙唤道:“安继昌!继昌贤侄,是你吧?”

张齐贤见年轻人点头回应,三步跨过去,惊叹道:“果然是你啊,几年不见,你长高了不少呢,相貌也英俊了!”

“张叔?”安继昌也认出了张齐贤,“你,张叔你怎么长胖了,我也差点没认出你呢。”

张齐贤哈哈一笑,并不介意安继昌对自己体形的评价。“你不在洛阳,怎么到京城来了?”

“这事儿,说来话长了。”安继昌将手中的书放回摊铺上,摊开双手道:“总之,我现在是各处流浪,算是无家可归了。”

“看你这身打扮,我猜也是的。”张齐贤伸手拍了拍安继昌的肩膀,说道:“正好饿了,随我去吃点东西吧。我们边走边聊。”

安继昌祖籍代州,后来家徙洛阳,是安守亮的幼子。安守亮是开宝年间的状元,只可惜天妒英才,英年早逝了。当年,安守亮随太祖皇帝亲征太原时,筑堤坝,决汾水,因劳累而死,尸骨就葬在太原城外某处。安守亮当官时很清廉,又喜爱亲善乐施,没有留下多少财产,他突然去世,丢下一对孤儿寡母相依为命,不过数年,就只剩下安继昌一个人。安继昌幼时受状元父亲的熏陶,也是熟读圣贤书的人,家道中落后读书少些,但学识上已是相当扎实了。

张齐贤拉着安继昌回到邸店中。

掌客得知张齐贤新拜了官,格外殷勤地迎上来招呼一番,然后迅速地上了满满一桌子的美味。邸店本是不提供猪肉之类的菜品,因张齐贤爱好这一口,掌客这才迎合了喜好,帮忙张罗了过来。只不过,在如此高档的邸店中吃猪肉,自然引来了旁人异样的眼光。

张齐贤哈哈一笑,对这些投来的目光置之不理,只一味地给安继昌夹菜。“继昌贤侄,你可要多吃点,看你瘦的,一个人在外面,千万别亏待了自己。”

安继昌总是饥一餐饱一顿的,今日见了如此美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泛着油花的大鱼大肉,嚼动起来。一直吃了三盏茶的工夫,方才停下,问道:“张叔,听说你进中了进士,现在应该是大官了吧?”

“哈哈……不是什么大官,只不过是一个绯衣而已。”张齐贤一笑了之。

“真的啊,张叔……不,张大人,你身边还缺书吏不?”安继昌拍一拍自己的胸脯,说:“你看我怎么样?”

张齐贤半开玩笑地回道:“你要是叫我一声张叔呢,还是可以考虑的。要是唤我张大人,我是断不敢收你,否则岂不是辱没了状元郎的名声。”

“张叔,你就别提我父亲了吧。”安继昌突然收起笑容,抱怨道:“他一心都在官途上,走的又那么突然,全然不顾我们母子……所以啊,什么状元郎的儿子,我情愿不是。”

张齐贤不经意间触碰到安继昌的伤感之处,只得想着法子安慰道:“继昌,过几日我可能要去太原,你随我一起去,去给你父亲的坟头上添些土,也可以了了你的一桩心事,如何?”

安继昌顿了半晌,撸起袖子,抹了抹略微湿润的眼角,点头道:“也好……那我可就要麻烦张叔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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