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齐贤几个人纵马四下寻找，终究一无所获。夜晚的衡州城，街道上除了当差的、值守的，再无他人了。

张齐贤严重怀疑刚才遇到的更夫就是苞汉阳。若果真是他，那么之前三个晚上的火，必然就是他放的了。不用再细想，此人肯定就是冲着郑咸熙或者曹保忠而报复来的。选择以放火这种手段来报复，虽没下狠手，却真真切切地掐中了知州、通判的软肋，除了将本人找到之外，恐怕别无预防之策了。

张齐贤凝视着曹保忠，看得曹保忠不知所措。曹保忠称呼苞汉阳为大哥，可见二人关系是异常的亲密，是喝过歃血酒，磕过山头的，有着过命的交情。而如今，曹保忠身在官府，苞汉阳却是逃脱的贼寇，二人的关系俨然成为势如水火般的对立双方。所以，张齐贤很自然地就把目光聚焦在曹保忠的脸上了。

曹保忠有些后悔，后悔自己没看清楚就瞎说。他犹豫许久后，终于又将心中的话崩出口来，“大人，如果那个更夫就是饱大哥，卑职愿立下军令状，将他生擒过来，不，亲手杀了他。”曹保忠心里很是担忧，怕州衙中的官吏会拿这种事情迁怒于他，要将他拿下治罪。

张齐贤察觉到曹保忠的心思，随即摇摇手，说：“曹散从不必这么早就表态，本官没有任何怪罪你的意思，眼下先确定更夫的身份才是最重要的。”张齐贤继续观察着曹保忠的神色，又补充道：“万一是我等看走了眼，岂不是要愿望你这位好人了嘛。”

“是，是，大人。”曹保忠只得答应一声，不再吭声，然心中早已忐忑不安，想了一万种的可能情况。

张齐贤凝神沉思，再漫无目的地继续寻找，只会是徒然虚耗时间而已。于是，张齐贤带着徐满、曹保忠，毫不犹豫地赶到都监刘承宗那里。

王常还赖在刘都监那里，他一手抓了一个鸡腿，一手抱着酒杯，边吃边喝。王常见张齐贤到来，赶紧闪在一边，偷偷伸手抹去嘴上的油水。

张齐贤无心理会王常，径直奔向刘都监，纵身下马，说道：“刘都监，不必多礼，眼下有一桩急事，必须要你马上去做。”

刘都监拱手回道：“大人有何事，尽管吩咐。”

张齐贤说：“刚才在半路遇到一个更夫，很是奇怪，我等猜测可能是梅山洞蛮的首领苞汉阳，所以，要劳烦刘都监你派些兵过去，察查一番。”

“苞汉阳，怎么会是他！”刘都监惊讶了一下，问道：“大人，是他假扮更夫放火的吧？要不要将城中的更夫全部叫到这里来？”

“不必，还是派兵逐一跟着城中的更夫们，万一发现有异常，先不要打草惊蛇，即刻回报即可。”

“是，大人，卑职明白了。”刘都监领命，迅速下去安排人手，布置任务。

待刘都监将人手都撒了下去，张齐贤这才起身向州衙而去。这一夜，再没什么大事，就这样安稳地度过了。有刘都监在那里盯着，又有城中百姓的自觉配合，衡州城中的火灾并不是那么容易就会发起来的。盯梢了更夫们一整个晚上，只能肯定更夫中的确混进了一个奇怪的陌生人，至于是谁，躲在哪里，因没有跟踪到位，无法知晓更详细的消息。郑咸熙得知了昨夜的来龙去脉，心中顿时生疑，不自觉地对曹保忠有了些防范。

曹保忠虽是个男儿粗人，但是，周围的人看他的眼神有了变化，曹保忠还是可以感受到的。曹保忠心中很是别扭，又无处诉说，只得告了个假，闭门养病了。

张齐贤知道曹保忠是在装病，也更加确定昨晚的更夫就是苞汉阳。而这个时机也正好可以实践一下自己的平息贼寇之法，故而张齐贤并无什么怪罪的意思，只见他拉着王常，捎带着许多熟食和酒水，敲开了曹保忠的家门。

曹保忠受宠若惊道：“大人，你，你如此热情，真是折煞卑职了。”

“曹散从不必行如此大礼。”张齐贤扶住曹保忠，说：“本官知道你没病，所以就带了些酒菜过来，与你解解闷，如何？”

王常在一旁掺和道：“对呀，曹散从，我们大人亲自登门，你不给面子可是不行的。”王常说着，将携带的熟食和酒水一股脑儿放到了屋中的木桌上。

曹保忠的性情也算豪放，见此状况，不好拒绝，干脆地答应了。三人随即围着桌子坐了，你来我往地吃喝起来。王常会意，充分发挥灌酒的职责，拼命地劝曹保忠喝酒。几轮下来，因着酒的作用，曹保忠压抑的心情逐渐释放开来。

张齐贤一直悄悄地察言观色，见尺寸刚好，便开口说道：“本官听说你把苞汉阳的妻儿安顿在府中了，是也不是？”

曹保忠被问了一个措手不及，忙狡辩道：“大人，你是如何知晓的？怎么可能呢？”

“看你这个样子，也别再狡辩了。”张齐贤抿了一口酒，不愠不火地说：“安顿了就承认吧，本官还怕你弃了孤儿寡母不管呢。”

“大人没有错怪卑职。”曹保忠疑惑道：“这是为何？”

“若你弃了昔日大哥的妻儿于不顾，只能说明你是无情无义之人。而此刻你收留了他们，说明你是一个重义气的人。”张齐贤解释道：“两下这么一比较，本官更愿意你是后者。”

“大人，你不用说了。”曹保忠借着酒劲，说道：“卑职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劝苞大哥归顺朝廷，不再与朝廷为敌，如果卑职做不到，卑职的向上人头即刻就是大人的。”

“如此甚好！”张齐贤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举着酒杯敬道：“本官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待你见到苞汉阳，请务必转告他，他若想归顺朝廷，本官保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若他不想归顺朝廷，也没关系，只要他发誓不再行祸害之事，本官保他一辈子衣食无忧。”

张齐贤的一席话，将宝全部压在了曹保忠的身上。张齐贤猜的也很准确，以苞汉阳的身手，他不想见别人，别人是很难找到他的。而苞汉阳必然会主动来找曹保忠，因为他的妻儿就在曹保忠这里。

“谢，谢大人！”曹保忠听了，哽咽起来，一口将杯中酒喝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