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齐贤和许奇之间的较量,早已分了胜负。此刻负者前来向胜者“讨教”,胜者既不能盛气凌人,也不好将人直接轰走,否则,丢的只能是自己的面子。
张齐贤将许奇一番仔细打量,并根据其身上的一些蛛丝马迹,很快料定许奇只不过是故意装作表面上的富贵艳丽。张齐贤的心中顿时生出一丝悲悯。既然对方要装,张齐贤也不好意思当场揭穿了,就当做没看见吧,至于会不会露陷,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许奇见张齐贤不怒反喜,只得勉强坐了下来。许奇此来,就是为了争面子的。
张齐贤接过店小二递上来的一坛酒,给许奇斟了满满一大碗酒,同时也给自己倒了同样的一碗酒。
“许兄,往日你我都在官场,多有得罪之处,还请你不要挂怀。”张齐贤说着,将碗中一饮而尽。
许奇听了,反而心生不快,张齐贤想以一碗酒化干戈为玉帛,想都别想。许奇睁着一双死鱼眼,见有敬酒,不喝白不喝,也一饮而尽,继而挖苦道:“昔日张大人好威风,连上司都不放在眼里,你这官途必定是前途无量啊。”
张齐贤没有立即回话,抱起坛子,将喝尽酒的两只碗又斟满了。“今日这酒宴本就是为你准备的,你也别客气,还是多喝点酒吧。”
许奇听了,心中的不快又增三分。以张齐贤的作风,若没特别情况,是断不会到遇仙酒楼这种高档的地方消费的。此“酒宴本就是为你准备的”,其意思再明确不过,就是明确告诉许奇——这顿饭与许奇被除籍为民有着莫大的关系,是胜利者的庆祝宴。
许奇见张齐贤已将酒端到嘴边,也端起碗三口并作一口,灌入腹中。
两人继续斗酒,直到将一坛子酒喝个干净。张齐贤是越喝越高兴,既解了两个多月的酒瘾,也啪啪地狂扇了许奇许多的大嘴巴。孙氏、崔姑等人在一旁“观战”,静待许奇醉酒出丑。
许奇本意是来气一气、恶心一下张齐贤的,只可惜度量太小,心中怨恨之气郁结,反而让张齐贤占了上风。既然精心准备的阵势在张齐贤面前不起效果,不得不寻个一个不胜酒力的由头赶紧开溜了。
两个绝色的美人紧紧地跟在许奇身后,走下二楼的楼梯,看架势,已经没有了之前被许奇搂抱时的顺从,却反而似两个押送罪犯的官差模样,催促着走在前面的许奇。
张齐贤立在楼梯口静静地看着许奇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许奇的脚步已经有些凌乱,应该是刚才的酒劲开始上头了。突然,许奇被身后的两个女子一个叫唤,竟然踩空了一个台阶,整个人瞬间飞扑出去,顺着楼梯一直滚落到一楼方才停歇。
许奇的嘴里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再看身上,一身奢华艳丽的衣衫刮破了三四处,刮破处,露出的是一截破旧的葛布,再看双腿,只见右边的小腿与大腿保持着九十度的夹角——骨折了。许奇这么一摔,动静挺大,着实将酒楼里的一干客官看的傻了眼。
两个女子见势,快步冲下楼梯,不顾许奇的伤痛,伸手就去脱他身上的衣服,嘴里还叫道:“衣服,衣服!你……赔钱!” 原来,许奇身上的衣服和这两个女子,只不过是他花钱暂时租来的。
许奇忍着疼,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摸出一个钱袋子。其中一个女子伸*过,塞入怀中,顺带着脱下来的衣服,骂骂咧咧地一路小跑,没影了。
张齐贤看的真切,许奇此刻应该是彻底的身无分文了,还折了腿,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呀。张齐贤正在犹豫着要不要下去搀扶许奇,却被酒楼掌柜的抢在了前头。
“真是倒霉,原来是一个叫花子,来人,赶紧抬出去,别耽误了我的生意。”掌柜的一声令下,两个店小二手脚麻利,将许奇拖到了大街上,空留许奇独自在外面干嚎嚎。
曾经的许奇经常光顾这家酒楼,如今落魄了,掌柜的和店小二竟没有一个给他面子的,干的全是落井下石的勾当。
张齐贤有些看不下去,叫来掌柜的,好好责备了一顿。掌柜的理屈,灰头土脸地退下了。张齐贤又喊来一位店小二,给了些钱,让他帮忙叫一位大夫给许奇治伤。
店小二见给的钱多,连连点头答应,然后屁颠屁颠地去办事了。
崔姑有些不服气,埋怨道:“官人,他许奇就是自找的,你干嘛还要帮他?让他自生自灭岂不是更好?”
张齐贤赔笑道:“夫人,他许奇再可恶,可我乃是一州的通判,总不能让一个大活人死在大街上吧。”
母亲孙氏听了,称赞道:“三郎做的对,母亲支持你。”
崔姑只好作罢,不再吭声。
话说王常听说许奇折了腿的消息,立刻跳将起来,不顾一切地奔出州衙,要去现场看个热闹。王常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见到许奇后,免费给他算了两个时辰的命,硬生生让许奇生了出家的念头方才罢休。
几日后,张齐贤顾及着昔日同僚的关系,拐弯抹角地塞了些盘缠给许奇,将他弄出衡州地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