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齐贤看了一遍广惠的供词,分析道:“依据广惠的供词,王继勋当有四种恶行:一是强买庶民之家女儿,供自己享乐驱使;二是被买之人稍不顺从,便行杀害,犯了杀人死罪;三是分尸吃人,抛尸荒野,如此恶行,天理不容;四是贿赂、勾结洛中官员,为其霸道恶行、飞扬跋扈大开方便之门。还有若干人贩子、棺材铺掌柜见财妄为,为虎作伥。”张齐贤又转身问雷德骧:“雷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开始缉捕犯人?”
雷德骧回道:“等石将军的消息一到,我们就行动。这次要抓的除了王继勋,还有与之有关的人贩子。与王继勋有牵涉的洛中官员,陛下有密旨,全由石将军处置。”
“是。”
张齐贤走出门外,向南望去。黑幕笼罩着整个洛阳城一百多个坊间以及隋唐遗宫,洛河从城中穿过,将城分割成一南一北。张齐贤的思绪飘向洛阳城南有一处叫做海角村的地方,那里有张齐贤的家,还有家中老母、妻子崔姑以及两个尚未成年的孩儿。“也不知母亲怎么样了?身体还好吗?还有崔姑,没见到我回家,会不会认为我出了什么事情?”张齐贤面上冷静,内心中早已将家想了无数遍。
之前快到洛阳的时候,石守信开玩笑地问张齐贤:“老夫与状元郎先进城去,若是遇到你的家人,向老夫询问你的去处,该怎么与她们解释?”
张齐贤正在思考如何找个合理的借口,石守信却又说:“老夫就说陛下深感张齐贤名声太大,怕他抢了状元郎的风头,故而罚他在京城多留了两天,你看如何?”
张齐贤见吕蒙正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只好干干地笑道:“想来只有这样解释最好了。”估计吕蒙正早就在陛下身旁吹了什么耳旁风,不然怎么非要让张齐贤穿个侍卫服呢。
不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将张齐贤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
来人是石守信府中的老仆。
老仆下马后拜了张齐贤和雷德骧,伸手将肩上包裹摘下,递了过去。张齐贤接过,打开一看,包裹中装的是各种兵符和令旗。
“石将军可有什么吩咐?”
老仆禀道:“我家老爷让我转告二位大人,有此兵符和令旗,洛中军队和牙职任凭二位调配,无人敢拦。我家老爷会把正尹、少尹等洛中要员缠在宴席上,二位若要抓人,当在今晚二更过半时分。”
雷德骧急问:“王继勋如何?”
老仆道:“与我家老爷饮酒后,已大醉噫。”
“知道了,如此甚好!”
事不宜迟,兵贵神速。雷德骧将从京城带来的衙将分成两队:一队拿了兵符和令旗,由张齐贤带领,前去封锁洛阳各处城门、坊间和道路。张齐贤在洛阳生活了三十多年,对洛阳市坊各处非常熟悉,几番调动人手,顷刻间便将洛阳城封锁起来。另一队衙将由雷德骧亲自带领,乘王继勋尚未回家,悄无声息地闯入他的府邸,将府中上下家丁、仆人、厨子全部羁押。衙将们即抓即审,干练迅捷,很快在府中搜到大量犯罪证据。有关的人贩子,甚至连棺材铺掌柜的名单也审了出来,张齐贤连夜按名捉人,全数捉拿到案,一个不漏。个别望风逃遁之人跳入洛河,几经挣扎,终究没有逃过张齐贤的眼睛,被打捞上来,收押在监。
张齐贤、雷德骧抓人抓的异常兴奋,竟然一夜没有合眼,把该抓的有罪之人抓了一个干净。洛阳城中的百姓躺在自家榻上,不明所以,只听着城里一时折腾一时安静,直到五更以后,才总算消停了。
第二日早晨,喝的醉醺醺的王继勋从自己的床上醒了过来。
张齐贤盯着王继勋,面露微笑。“王副率,昨夜睡的可好?”
“你是谁?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老子是谁吗?来人!来人!”王继勋干吼几声,见没人回应,老羞成怒地举起拳头要揍张齐贤。
站在一旁的衙将们一哄而上,按住王继勋,捆成粽子。王继勋开骂起来,满嘴喷出污秽之词。
张齐贤脱了帽子,凑近了问:“王副率,你看清楚了,你可认得我?”
王继勋住了嘴,仔细瞧那张靠近的脸庞,“你是张……齐贤……”王继勋愣了半晌后,嘴角微动,“当初,真应该杀了你。”
王继勋的脑袋耷拉下来,陷入沉默。
“你现在后悔已来不及了,你应该知道我为何在此了吧?”张齐贤拱手向东一拜,继续说:“我已向当今陛下揭发了你杀人吃肉的诸般恶行,陛下龙颜大怒,派石守信将军、雷德骧大人与我前来拿你。就在昨晚,我等在你醉酒酣睡时,已掌握了你所有的犯罪证据,广惠全招了,那八位人贩子招了,你的家丁仆人也招了不少,就连卖棺材的……。”
王继勋的精神彻底崩溃,俯首认罪伏法。案件至此,算是恶人被俘,只待按大宋《刑统律》审结罪名,按律处罚。
此后,雷德骧按照朝廷办案正规程序审理王继勋。根据各方口供、人证、物证,又从王继勋的宅子后院中掘出小口棺材三十余具,以及在城郊掘出同样形状的棺材七十余具。经仵作检验,棺枯骨皆为妙龄女性,死后尸体皆遭遇斧砍刀剁。诸此种种,惨绝人寰,不堪入目。案件卷宗上报朝廷后,圣旨很快下来,将王继勋、人贩子、厨子等一干恶人当街斩首示众。广惠和尚先被打折一双腿,然后才被砍了脑袋。有关的棺材铺也悉数查封,领了罚。
洛阳百姓受王继勋欺凌数年,喊冤无人应,报官无人理,早已积压了一肚子的怨气、怒气和仇恨。如今恶人伏法,一时大快人心。那几日,前往官府认尸和举报的百姓挤破了府衙大门,庆祝的人群比状元郎吕蒙正回洛阳时还要热闹。
洛中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西京留守、河南府正尹焦继勋惊愕不已,惭愧难当,特别是一想到王继勋与自己的姓名很是类似,便头皮发麻,竟短短几天白了许多头发。不久后,中书令石守信接替了焦继勋的位置,做了正尹。经此一事,洛中大小官员虽未被处罚,却也是寒蝉若惊。致仕后居住在洛阳城中的众多老臣们也在第一时间纷纷向皇帝陛下表了忠心,口口声声地与王继勋划清界限。天下人都知道,自五代以及入宋以来,致仕归洛的重臣就异常的多,既然这些人开口拥护新皇帝,底下的年轻一辈官员们更不敢造次,争着献殷勤,只求能得皇帝陛下信任。
大宋朝第二任皇帝赵光义借助着洛阳王继勋的案子,进一步树立了仁君的伟岸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