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旨意终究还是下来了，而且是两道，一道是给苏揆的，一道是给张齐贤的。

张齐贤心中叫苦，先前，徐满前去追截了三个驿站也没一点消息，张齐贤以为苏揆不过是说个酒话而已。岂料，苏揆果真不是说着玩的，真的向有司上报了自己的过失。此刻，后悔已然来不及了。

给苏揆的旨意很简单，改知江南西路吉州泰和县，并由著作佐郎郑咸熙接替其位置。苏揆听了，千恩万谢起来。从州官降到县官，整整降了一级，苏揆还能开心地接受旨意，也是个人才了。

张齐贤纳闷啊，“我张齐贤何德何能，竟然让你如此避之不及！”

苏揆不在乎，冲着张齐贤傻笑道：“本知县终于可以心安理得了。”

这一回，苏揆算是走得潇洒。张齐贤苦笑一声，没有回话，因为还有一道旨意在等着自己呢。

张齐贤的心悬了起来。莫非也是一道罢免官职的旨意？很有可能，苏揆和张齐贤同在衡州为官，正职被贬了官，副职肯定也会遭殃。张齐贤想及此，心中拔凉，苏揆啊，苏揆，你这是何必呢？

“陛下御书‘石鼓书院’匾额一副，不日将由著作佐郎郑咸熙护送至衡州，令衡州通判张齐贤修葺书院，迎接匾额……”

待传旨宣读完旨意，张齐贤悬着的心才彻底落了下来。没有被牵连，是幸运呢，还是……张齐贤扭头望了一眼苏揆。苏揆嘴角一扬，转身回州衙收拾东西去了。张齐贤对着苏揆的背影，慎重地拜了一拜，自言自语道：“本官我服你了！”

衡州城外十里长亭，张齐贤与苏揆告别。

张齐贤敬上一杯酒。苏揆笑着饮了一杯，说：“师亮，只此一杯，不然本知县今天就走不了啦，万一再闹一次擅离职守，可……”

张齐贤哈哈大笑，“没有可是，本官今天定要将安全送走的。”

两人正叙话告别，突然，一阵大风从北方吹来，呼呼作响，风中夹带着冰冷刺骨的寒意。天空中，黑云翻腾，阳光和煦的天气逐渐暗淡下来。

苏揆大呼不好，连忙命仆人、随从们将马匹、行李等凡是能搬动的东西全部搬到庭中。顷刻间，无数的鸽子蛋般大小的冰雹从天空中砸落下来，冰雹落在屋顶上、树叶上、地上，噼啪作响。

长亭外，一群农夫躲避不及，被砸的鼻青脸肿。一个老汉和一个老妇人共顶着一个斗笠，斗笠已经残破不堪，破了三四个大洞。冰雹依然无情地顺着破洞，砸到老汉和老妇人的身上。老汉腿脚不好，只能任由冰雹侵袭。还有一个中年农夫，一手拉了一头驴子，一手抱了一个小孩。驴子因为受了惊吓，左突右窜起来。那中年农夫死死地拽着驴子身上的缰绳，僵持在冰雹雨中。还有四个农夫，情急之下抱着大树躲避着，但是，冰雹又顺着渐渐稀疏的绿叶砸向躲避之人。

“快点过来，快到亭中躲一躲！”张齐贤和苏揆一起大喊。

可惜冰雹太过无情，早把这群农夫砸得晕头转向，不知如何是好。

苏揆见喊话无效，情急之下，竟然将自己马车上的一个木窗扯了下来，顶在头上，奔出长亭。“快，快随我走！”苏揆一把拉住老汉，没拉动。苏揆无法，将木窗往老汉头上一搁，直接把老汉扛到了背上，随即转身返回长亭。地上已经堆了一层冰雹，苏揆跌跌撞撞，头上也挨了几记冰雹。

张齐贤不甘示弱，登上苏揆的马车，伸手使劲一托，把整个车盖顶了下来。张齐贤顶着车盖，奔到中年农夫身旁。车盖很大，架到农夫头上，自然是遮住一片安全的空间。农夫得以喘息，但是手上还死死地拽住驴子。

“快点把小孩给我，你快点松手，把驴子丢了，我赔你就是了。”张齐贤大吼，“我赔得起！绝不诓你。”

老夫听了，这才松开手中缰绳。驴子得以解脱，嘶叫一声，撒开蹄子，狂奔乱窜，跑的没影了。

张齐贤带着农夫和孩子返回长亭中躲避。张齐贤又顶着车盖，救下大树下的几个农夫。

被救下的农夫，向张、苏二人连连道谢。

苏揆头上多了几个大包，红肿起来。苏夫人赶紧上前，替丈夫处理伤情。

张齐贤笑道：“你刚才的表现，更让我刮目相看了，哈哈。”因一旁多了几个农夫，张齐贤刻意回避了“本官”的自称。

苏揆用手扶着脑袋，忍着疼，龇牙咧嘴道：“好你个张齐贤，你财大气粗是吧，我的马车，你该如何赔我？”

苏揆用手指了指残破不堪的马车。

张齐贤这才意识到自己办了一件坏事，硬生生把苏揆的马车给废了。张齐贤干干地笑道：“太着急了，就没顾上，我赔你就是了。”

苏揆庆幸道:“幸亏我要走了，不然还不知道将来会吃什么亏呢。哦，对了，你还得陪这位大哥一头驴子。”

“哈哈哈……”

冰雹下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停了。这次冰雹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衡州地界恐怕是要遭受了一次不小的损失。

苏揆告别前，语重心长地说：“恐怕你要独自一人到各县查看灾情了。还有，义仓里的东西拿去赈灾后，你一定要及时补上，如此才能备不时之需。”

张齐贤微微点头，送走了苏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