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的龙舟赛,官府总是掖着藏着,唯独今年的龙舟赛,办的精彩,甚是好看,我等算是尽兴了!”一个老汉,牵着一个小孩,挤在人堆里说道。
“恩,是啊。我瞧见邻村的几个年青小伙子,真是俊。”另一个老汉随声附和道。
“林老头,你是看龙舟赛呢,还是给你自己找女婿呀?”
“看看,看看而已!”
……
相互熟悉的或者不熟悉,只要挤在一起,都敞开心扉,聊起湘水上发生的事情和各自关心的话题。
一群衙役,时不时地到水心殿中,向郑咸熙、张齐贤禀报一次龙舟赛的情况。依靠着这些人,湘水一线的秩序还算正常。
龙舟赛热火朝天地进行了一个上午,岸边观看的民众无不拍手称赞。临近水心殿的岸边上,聚集了一群市井小贩,他们招揽着观看龙舟赛的人群,做起了小买卖。将近晌午时分时,水心殿旁的人群不知为何变得有些骚乱。张齐贤叫来王常,命他过去查看一下。
王常领命,挤过人群去,原来有一个担着挑子的卖浆小贩在湘水岸边攒集的人群中支起了一个摊子。在太阳底下晒了半日的民众见有浆水,都纷纷围拢过去,争着抢着掏钱买水。在相互拥挤中,某人踩了另一人的脚,故而发生了些口角。徐满赶紧上前制止,口角的两人见有官府中人到来,这才悻悻地走开了。
徐满定眼再看卖浆水的。只见摊子上撑着一把硕大的淡青色遮阳伞,伞面上有些斑驳,一看就是有年头的物件。小摊上还有一块小木牌子,上写三个字——“香饮子”。
卖浆小贩身材消瘦,嘴上留了两撇八字胡须,衬托着一张略显滑稽可笑的脸。他手上提了一个白瓷瓶,依然在不停地叫卖道:“甘豆汤、椰子汤、豆水汤、乌梅汤、木犀汤、姜密水、荔枝水……奇茶异汤,应有尽有。”
“奇茶异汤,应有尽有?”徐满问道:“你这里真有如此多的熟水贩卖吗?”徐满只在汴京城听过街边小贩敢如此叫卖的,衡州这个南方的小地方,恐怕是无法与汴京城想比的吧。
小贩有些不屑地答道:“官爷,你别不信,小人我既然把话说出去了,肯定不是吹牛的。”
“那好,给我也来一碗豆蔻熟水吧。”徐满从兜里掏出几枚铜钱来,说道。
“抱歉,官爷,刚刚卖完了。”
徐满犹豫了一下,说:“那来一碗乌梅汤吧。”
“哎呀,也卖完了,真是抱歉的紧呢。”
徐满有些怒火中烧,伸手指着小贩手中的瓷瓶,说:“这瓶中的给我来一碗,不管是什么,我都要。”
小贩举起瓷瓶,轻轻晃了晃,故意装作惊讶道:“哎呀,也卖完了,今天生意好,全部都卖完了。”
徐满听得出来,瓶中还装有一些浆水,此小贩就是不想卖浆水给他,估计找借口。他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仇视官府的泼皮无赖。徐满怒道:“你这小厮,这也没有,那也没有,是不是想找打!”说罢,举起手捏紧了拳头。
徐满的手还未送出去,小贩突然瘫坐到地上,叫嚷道:“官爷打人喽,真是没有天理了,快来人啊,你们快看这人啊,他,他要打死我……”
徐满也被吓了一跳,举起的手缓缓垂了下来。可是,旁边立刻围拢了一群人,看起了热闹。
有幸灾乐祸的,就在一旁添油加醋道:“官府中人居然欺负老百姓,真是胆大妄为,目中无法,绝不能放过了他。”
又有人道:“你看看这个当官的,仗着自己手上有权,就知道欺负人。”
看清楚刚才情景的人见此情景,反而不敢说话了。
徐满涨红了一张脸,平白无故受此冤枉,暗地里恨的牙根痒痒。徐满强忍着不发,可奈不住一旁指指点点的人群。若不是徐满生得虎背熊腰,甚是强壮,不然早就被人上前按到在地,暴揍起来了。
不知何时,张齐贤不声不响地走到小贩的摊子旁。张齐贤今日没有穿官服,只着了一身蓝色长衫,故而没有太引起人们的注意。徐满似看到了救星,正要求救,却被张齐贤使了一个眼色,止住了。徐满只好继续忍着。
张齐贤挤到徐满和小贩二人中间,突然指着徐满大声数落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位小哥明明说浆水卖完了,他没法再卖给你,你就把他打了,是不是?”
小贩听了张齐贤帮他训斥徐满,坐在地上更加的肆无忌惮地耍起了无赖。围观的人看的更加起劲了。
“可是……”徐满欲言又止。
“没什么可是的,还不快点向这位小哥道歉!”
“可是,他明明有浆水,非要说没有了……”徐满憋不住,相当委屈地替自己申辩。
“放肆,这位小哥不是说他的浆水卖完了嘛,我看他是个老实人,肯定不会说谎的。肯定是你的不对!”张齐贤继续训斥道:“你难道还不信吗?”
张齐贤一手一个,抓起摊子上的两个瓷瓶,猛地翻转手腕,将瓶口转向地面。“他怎么可能会说谎!”张齐贤嘴中还咬着一个“谎”字,只听得哗啦一声,瓶中浆水倾斜而出,全部淋在坐在地上的小贩的头上。
“他怎么可能会说谎?”刚刚才传入众人耳朵中,还热乎着,就被一阵浆水浇的透心凉。
张齐贤赶紧放了瓷瓶,向坐在地上的小贩道歉:“哎呀,真是太抱歉了,我也是刚才听了小哥你说的话,以为浆水全部卖完了,所以才……我这人就喜欢打抱不平,小哥你怎么能骗我们呢?”
小贩坐在地上,欲哭无泪。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眼前这位淋了他一头浆水的人,一直都在帮着他说理。小贩找不出任何反驳或诬陷人家的理由。
小贩满嘴谎话的事实,不证自明。
围观的众人见此情景,也觉理亏,只好装作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各自散去了。
张齐贤又说了三句抱歉,拉着徐满,挤入人群,转了个大弯,方才返回到水心殿中。
张齐贤从站在一旁的衙役中叫来一人,递给一把铜钱,吩咐道:“去,给那位卖浆水的小贩送去,告诉他,若有冤情,尽可要到州衙中鸣冤,以后千万不要再耍无赖了。”
郑咸熙笑道:“张大人,你今天唱的是哪一出啊?”
张齐贤嘿嘿一笑,说:“刚刚弄撒了别人一些浆水,实在是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