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咸熙转述道：“曹衍说，张大人没人户籍为奴的做法很是野蛮、愚昧，如今大宋朝的士大夫是不该做出此事的。”

“他确实如此说？”张齐贤问：“士大夫该如何做才对？”

郑咸熙注视着张齐贤的脸色，说道：“本官也问过曹衍这个问题啊，他就举了个例子，说如今的士大夫都不乘轿子，因为士大夫耻于以人为牲畜。他还痛心疾首地批评我州衙中居然还蓄养着大量官奴。” 这里所指的官奴，就是隶属于州衙制陶坊、木器坊和造船坊等作坊的数百个工匠。这些人是太祖皇帝平荆湖之前就存在的，一直没有改变，延续至今。

曹衍所举的这个例子的确是个不争的事实。郑咸熙和张齐贤这样的州级官员，出入也都是乘马。即使有轿子，张齐贤也坐不惯。

“嘿嘿，曹衍还真会举例子。”张齐贤没有生气，反而笑道：“罢了，本官姑且听了他的议论，改就是了。”

郑咸熙有些意外，说：“张大人，你不反驳几句？”

张齐贤表情严肃地说道：“有何要反驳的，本官认为曹衍说的有理，今后不仅不没人户籍了，还要将我州衙中的官奴全部释放，也该给他们恢复自由身了。郑大人，你也是很赞同的吧？”

其实，张齐贤已经听出了郑咸熙话里的意思。他表面上传达曹衍的话，实则是他自己想探一探张齐贤对待官奴的态度。既然二人都认为州衙不应该蓄养官奴，全部释放自然是大势所趋了。

郑咸熙嘿嘿一笑，道：“张大人真是度量大，是本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郑大人太见外了。”张齐贤说：“释放官奴的事情，还往郑大人多费心了。”

郑咸熙说：“你我共理州事，自然要相互提携。”

二人又继续讨论，将释放官奴之事定了下来——由官奴制改成雇佣制。

这事议罢，张齐贤又提一件事，“郑大人，本官计划在衡阳县内建一座文庙，你觉得此事如何？”

张齐贤此时提及这个要求，郑咸熙一定不会反对。之所以选择在衡阳县建文庙，还是考虑到周县令今天的表现才定下来的。

郑咸熙微微点头，说：“张大人是想给周县令一个奖励吧，州境内肯定要建个文庙的，至于建在哪里，全凭你安排喽。”

“谢郑大人理解。”张齐贤长呼了一口气，说：“本官就是想树立周县令这个典型，也让下面那些胡作非为的人收收心。”

“哈哈哈……理解，理解！”

郑咸熙这个人挺有趣的，有一套管理下属的好办法，他下去巡察时，还别出心裁地整理了一份谁也搞不清楚的名单，美其名曰为“君子小人录”。

张齐贤操心水递铺的这段期间，州境内胡作非为的里正们就被他整的老惨老惨。先前，里正们都将矛头对准了张齐贤，全然没注意到郑咸熙。郑咸熙正好来了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把胆敢造次的里正们狠狠地严打了一次。郑咸熙也不动里正本人，却把一颗心思放在里正周围的亲戚们身上。一轮严打下来，州衙大牢中关进了几十号人。

人抓了后，凡是有里正前来求情，郑咸熙就从怀中掏出那份“君子小人录”，若在小人部分找到名字，他就义正言辞地拒绝掉，坚决不放人。凡是乡里中某位德高望重的人前来求情，郑咸熙也照样从怀中掏出那份名单，若在君子部分找到名字，他立马放人，礼送回家。郑咸熙还严令州衙中的大小官吏，“从此以后，凡是里正亲属犯法，罪加一等。”

郑咸熙如此一套太极拳法打出去，州境内的风貌顿时好转了许多。

张齐贤看在眼里，心中唯有佩服二字。“郑大人还很会交朋友！”

郑咸熙与张母孙氏有一个共同点，都喜欢且擅长种植牡丹花。郑咸熙前来府上串门时，必然要与孙氏交流爱护牡丹花的经验。二人聊天时，张齐贤根本插不上话题，只得和崔姑在一旁静静地旁听。

“似乎他才是亲生的。”张齐贤和崔姑都这样认为。

又过了一日，崔姑不知何时从郑咸熙那里得了一个小红漆木盒。据说木盒里装着一种叫做牙粉的东西，白色的粉末，有一股类似中药的味道。崔姑好奇，没见过这种东西，拿回卧房中，尝了好几口，只道：“真难吃，莫非郑大人受了某个货郎的蒙骗，买了假货？”

崔姑不识货，牙粉这东西不是糕点，而是刷牙用的牙粉。一般用柳枝、槐枝、桑枝等物煎水熬制而成。大宋朝初期，寻常百姓家还不是经常用此物。崔姑不知道，也在常理之中。

别以为这个物件很平常，在大宋朝，进而在整个人类历史上，绝对算得上引领时代潮流五百年的发明。只是，时过境迁，古人的智慧被灰尘遮蔽了。

崔姑正欲倒掉，恰巧张齐贤回到房中。张齐贤拦住崔姑，问道：“夫人，你手上拿的什么？”

“官人，郑大人说这叫什么牙粉的糕点。”崔姑面露一丝委屈，说：“我尝了，一点都不好吃。”

“哈哈……”张齐贤听了，捧腹大笑起来，“夫人，这哪是什么糕点啊，这是用来清洁牙齿的。”

“清洁牙齿？”崔姑眨眨眼睛，继续问道：“怎么清洁？”

张齐贤比划着，说道：“应该还有一个刷牙子，木头制成的小刷子，上面插着马尾毛的那种。拿着刷子，就可以这样刷牙齿了。”

“哦！”崔姑突然想了起来，“官人，我还以为是清扫灰尘的，我放到你的书房中去了。”

张齐贤又是一顿大笑。

“不准笑！”崔姑怒喝一声。

张齐贤赶紧闭嘴，憋住了，不出一丝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