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窗敞开,可见屋内新添置的花梨木书案,桌角胆瓶内风干不谢的梅,似是代表一种不竭精神力。那一身红衣的女子就这样坐在窗前,指若玉葱,轻点着眼前宣纸上的图画。耳际的碎发散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神和表情,所以识不出她的心绪。只是这侧影,亦是极美的。
东方烈远远地望着,将自己的身影隐在暗处。不能见,不能因此失了王者的尊严。他在等待,等她开口的那一天。只是这些日子来,仿佛真正愁绪缠身的人,只有他自己。她始终过的那般适意,仿佛当真没有什么愁事一般。不过这样无忧无虑的她,不正是他一直想看到的么。可这份适意里,却没有一分与他有关。他如何能够甘心。做了这么多,甚至是不顾帝王尊贵耍尽阴险手段迎娶她成为自己的女人,不惜在朝堂上将众臣的反对之声置若罔闻也要许她全天下最为华贵的婚礼,只求她一个转身,能够看见他所付出。即便连他自己都不知,这份付出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
从最初的占有,到完全与自己意识相反的不断退让、成全,究竟是什么令自己完全地改变了。
他从怀中取出那绣像,自言自语地喃喃开口:“紫浮,朕这么做,原是为了你,如今,可依旧是如此么?”
屋内,暖风拂过,霍南烟赶忙按住案上的画卷,复又提笔反复描摹。神情似是极为认真的,可是却看不出有任何的喜悦在其中。
“烟儿,你本不必这样做。”霍云朝上前,轻轻扶住霍南烟的肩膀,“放开吧,然后随哥哥离去,不再理会这些本不该存在于你我之间的纷扰。”
霍南烟的笔尖微微顿了顿,却并没有看他,只是冷冷地开口道:“那是你,你可以抛却一切只求独善其身。可是我不能,这是我欠下姐姐和父亲的。你的自私,我做不到!”
这般冰冷的语气,并不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吐出。
霍云朝苦笑:“你总是知道如何能够让人无法继续开口,用你最尖利的词汇刺伤别人,而且是那么的准确,一击即中,这便是你自保的方式和武器么?!”
霍南烟转过头,望向他,然后缓缓开口:“你知道你不能阻止我,你也从未想过阻止我。”陈述的语气。眼神中的坦然仿佛是那般的笃定。
霍云朝点头:“你说得对,这世间,恐怕没有谁能够让你改变自己做出的决定,所以我不会阻止你,但是你不要忘记,我知你犹如你知我。”
霍南烟的脸上渐渐浮上几缕笑意,她缓缓低下头,然后便笑出声来,霍云朝伸手将她鬓边的碎发理至耳后,随着她勾起笑容来,她仰起头看着浅笑的他开口道:“哥,若你是女子,恐怕这天下也将为你倾覆了。”
霍云朝爱怜地看着她笑着道:“倾覆天下这等事,有一个你,便已足够。”他将她轻轻拉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肩,“烟儿,无论何时,你都要相信,哥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从你用糯糯的声音叫我第一声哥哥开始,我便已立下誓言。便是要倾天覆地,我也要守住你。所以,不论你做怎样的决定,我都会站在你身后。这是哥哥给你的承诺。”
霍南烟点头,然后将目光落在那案上的画卷上,广袖纤腰,裙裾间精致纤细的刺绣图腾,间或缀满鲛珠——一件格外华贵的宫装。
霍南烟微微勾起唇角。笑的这般决绝。
即便是要亲手将你送给别人,我也要成为你的婚礼上最为夺目的存在。我要让你记得,这世间最美的人是谁,这天下唯一有资格给你幸福的人是谁,这一生能让你喜到心尖也痛到刻骨的人是谁。这场婚礼的赢家,不会是你和她,是我。
我要狠狠地扎根进你的心底,即便不能开成最为绚丽的花朵,也要让我的根在你的心脏深处无法拔除。这是我最后的坚持。惟愿你懂。
即便这是我们不得已的选择,我们的痛也要连结在一起。
霍南烟转过头,望向一旁始终候着的笙墨,轻声开口道:“笙墨,将这图交给司制房,命他们七日内必须赶制出来。”
“是。”笙墨上前将那图画收起,方才要转身出门,却听见霍南烟的声音在身后再次响起:“还有一件事。”
笙墨回过身来,只见霍南烟从霍云朝的怀里挣脱开来,缓步走到一旁,从锦盒中取出那对凤血鎏金盏,定定地望了一会儿,方才转过身将盒子合好交给笙墨:“将这个送到龙玦宫。”
笙墨微微愣了愣,只听她继续道:“代我问问那醉生梦死之酒如今可是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