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暖阁随看起来简陋,但当真是整洁的厉害,想来定是时常遣人来收拾的。屋里的东西不多,亦是陈旧之物,却让人有几分温暖的念旧思绪。霍南烟绕过那朴素的三扇屏风,便听见屋内传来压抑的低咳声。她微微顿了顿脚步,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骤然加快了速度。下一秒,她快步朝声音的来处奔去。
床上那人正半躺着,右手扶着床畔,俯身低咳。听见响动,抬起苍白的脸,下一刻,那眼底闪现出那么晶莹的光芒。
“三小姐,三小姐……”她试图从床上起身行礼,双腿却根本动不得,霍南烟赶忙上前将她按在床上,她望着这般虚弱的她开口道:“浣儿,怎么会这样,你这是怎么了?”
浣儿眼含热泪地望着霍南烟,紧紧地抓住她的手,却也不答,只是喃喃道:“三小姐,您终于来了,终于来了……”语罢,竟是泣不成声。
霍南烟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待她平静了一些,才轻声开口问:“浣儿,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你的腿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姐姐会忽然去世?”
浣儿抬起头脸上却是满满的悲戚:“三小姐,奴婢如今的情况已经算是最好的了,好歹还留着这条贱命,终于等到了小姐。”
霍南烟皱眉:“是东方烈?”
浣儿赶忙伸手捂住她的嘴,神色惊慌地四下望了望:“三小姐,奴婢真的没什么,蒙娘娘临终前求情,不过是为了控制奴婢的行动,针刺穴位使下肢不利于行,总好过一杯鸩酒就此了结。”
越来越多不祥的预感在霍南烟的心口淤积,黛眉越发紧蹙,声音里也含着几分冷意:“浣儿,告诉我,这一切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东方烈如此对你,究竟是想要掩藏什么,姐姐的死因?”
“浣儿,你一直都是姐姐最贴身的人,她生前的事情你一定是最清楚的,告诉我,一字不漏地告诉我!”
浣儿缓缓叹了口气,然后侧过身,从枕旁取过那精致的首饰盒,碧川九凤雕刻其上,便是那镶嵌的宝石也是极为上乘的,这盒子,不用说也知道,是先王后霍青楚所有之物。浣儿将盒子小心地捧在掌心里,仿佛将它视为无上的珍宝,她凝视着那盒子,声音里也含着几分哽咽:“这是娘娘让奴婢务必要亲手交给三小姐的,这里面是她最后想要说的话。”浣儿轻轻地抚摸着那盒子,然后慎重地将它交到霍南烟手上。
霍南烟接住那盒子,仿佛逾千斤重,然后缓缓将那盒子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支桃花簪,木质的钗身已经被抚摸的极为光滑,却是姐姐生前最爱之物。
“世间名贵的木料有许多种,却偏偏是这女儿香。缱绻、幽然、带着几分难以道出的情意。”她手持那木簪,轻声开口,仿佛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身为护国将军之女,毕生最爱竟是这样一支廉价的木簪,岂不可笑。”霍南烟将那木簪小心地贴在胸口,然后取出那盒子里的信笺,那工整娟秀的蝇头小楷正是姐姐的笔记,而那笺上的字迹,不过寥寥,却成了霍南烟心上再也无法愈合的伤: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相思,相思……你所思之人究竟是谁……
“三小姐,在娘娘离世前的那一晚,她将这些交给奴婢,并叫奴婢问您一句,可是已有了心上人?”浣儿望向霍南烟,只见她眼底带着微微的疑惑,半晌只缓缓摇了摇头。心上人?那该是什么样的存在呢?没有人告诉她究竟该如何定义这个人的存在。那一刹那,霍南烟直直地望着手中的桃花簪,不敢移开目光。她不知道自己在恐慌什么,她向来是那么的不确定,对任何事情,任何人,都是惯常的不确定。
浣儿看着她低下头的侧脸,缓缓摇了摇头:“娘娘嘱咐,若是小姐的答案是有,下面的话便不用再开口了。若是没有,便继续说下去。”
“为什么?”她不自觉地开口,却发觉这根本是没有意义的问题。姐姐已逝,又怎么会有人知道为什么?!
却不想,浣儿听闻她这样开口的时候唇角竟漾开了几分苦涩的笑意:“娘娘说,若是奴婢这般问,三小姐一定会脱口而出地道‘为什么’……”
霍南烟痛苦地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姐姐那柔软的笑容,那时她经常轻轻捏着自己的鼻尖,埋怨她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