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好,月明星稀。明明已是近三更的时间,而这条小巷却依旧是灯火阑珊。若是熟识盛京的人便会怨怪地说连这个都不清楚,为何还要到这里来。这条小巷是盛京最有名的烟柳巷。顾名思义,这里座落的都是整个东陵数一数二的青楼。而这些青楼中,有一家最为特别。虽是烟柳之地,其内装饰格局却典雅出尘,里面小到餐具碟碗,大到桌椅楼梯,每一样都是别出心裁之作。而这楼里的姑娘,不说是个个出口成章,却也都是识文断字的。这便是倾城阁。
而这倾城阁的名字,便取自阁内艳名远扬的头牌艺伎顾倾城。
绕过那繁华的街巷,径直穿过一条窄道,直到抵达楼后的小门口,那里早已有人提着灯笼在等候。寒剑上前跟那提灯的伙计说了几句话,那伙计便朝他身后的慕连城行了个礼,低声道:“公子请跟我来!”
随着伙计的指引,寒剑与慕连城在众人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被请进了倾城阁最顶楼的一间房内,然后伙计只留了一句“稍候” 便匆匆离去。
慕连城环顾着整个屋里的摆设,很显然,这是一位女子的闺阁。还来不及多想,便听见一个极为悦耳的声音自门口传来:“让公子久候,是倾城的不是!”
闻声转头,便觉眼前一亮,门边那女子一身碧色衣裙,纤尘不染,淡淡的眉目和五官单单看来并没有什么出众,可是综合在一起便是一张令人一眼便再也无法忘却的脸。她微微提起嘴角似是带着几分嘲讽:“何以这般望我,似是从未见过一般!”这话是对寒剑说的,此刻的寒剑有微微的愣神,往日里见到的顾倾城美则美矣却始终少了一分灵气,如今不施脂粉的她,却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美。
听见顾倾城的话,寒剑面色尴尬地转过头望向身旁的慕连城。但见慕连城正手执茶壶斟满茶杯,兀自饮了一口,目光片刻也未曾在顾倾城身上停留。不由暗自欣喜,在他的心里,少主便该是这样的,喜怒不形于色,美人于怀也可视若无物。
这样的慕连城,顾倾城也很是钦佩,却挡下上前了一步将慕连城手中的茶杯夺下,开口道:“慕公子连看都不看倾城一眼,莫不是倾城的容貌如此不堪入目?!”
慕连城抬起头,望了她一眼,却也只是一眼,便再度低下头来饮茶。
顾倾城笑道:“还当真只是一眼。倾城却也还是要谢公子肯对倾城的容貌表示肯定。”
慕连城依旧没有抬头,只是望着手中上好的白瓷茶杯开口道:“世人谁曾想,这一代的天机长老竟是一位如此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
这一句一出口,顿时令顾倾城怔在原地。
的确,她从未见过慕连城,她只是自小从师傅的口中听说,她要辅佐这样一位少年。却一直只是听说,直到师傅去世,她不得不四处搜集跟他有关的消息。直到六年前找到他。
顾倾城缓步走到慕连城身旁坐下来,兀自倒了杯茶,似是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你如何得知,我便是天机长老?”
慕连城道:“我适才并不知道,不过此刻知道了!”
顾倾城笑:“你不愧是那人的后人。”
慕连城对这一句似是夸赞的话丝毫不感兴趣,只是开口催促道:“说吧。”
顾倾城也不介意他这般直接,放下手中茶杯道:“霍南烟。”
慕连城握杯的手动作有微微的停滞,却也只是一瞬,旋即便缓缓端起,浅呷了一口。
“我并不想试图阻止你,我只是想提醒你,你若对她动情须想好后果,若是有朝一日你屠尽她的氏族,将她血亲的尸体踩在脚下,你还能希望她如今日这般待你么?如若不然,你打算如何自处?”顾倾城的声音平而缓,没有任何的感情波动,完全是平白的叙述。
“你与她,注定没有结果!”便是最后的结论,赤裸裸地拜访在慕连城的面前,顾倾城转头望向慕连城,令她惊讶的是,此刻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反复适才她所说的都是与他无关的事情,明明是有感觉的不是么?是她猜错了,还是他藏得太深。
片刻,只见慕连城站起身,声音沉而稳:“我说过,我在等,等她在东方烈心里扎根。”
顾倾城笑:“你便这么肯定?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紫浮郡主。”
慕连城并未回答,只是大步走出了门口。踏出门的那一刹那,听见身后传来的顾倾城的声音:“从今日起,你便要时常来我这里才好!你放心,一切我都会替你安排好的!”
再不理会身后的女子,慕连城大步离开。寒剑跟在身后,转头望了望一脸笑意的长老,又看了看身前脚步飞快的少主,摸不着头脑地赶忙跟着走了出去。
早该知道顾倾城想到的办法不会那么简单,第二日,整个盛京开始传扬起一段“佳话”。倾城阁的头牌艺伎顾倾城已于今晨昭告天下,从即日起她将不再献艺,从此顾倾城的琴只为慕连城弹,顾倾城的舞只为慕连城起。至此,少年将军又添了一段风流佳话。
消息传开之后,慕连城也未曾出言否定,便是默认的姿态。可是心里却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的。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办法当真是妙。
一句话既解了自己每日“风尘”的辛苦,又完满了他前去的缘由。大战方才获胜,慕连城将军的名号是众所周知的,如今有他庇护,还有谁会对此不甘?而对他而言,少年风流总不算是什么大事,即便是霍战也不会有过多的怀疑,盛京的公子哥有几个不是红粉知己金屋藏娇的。东方烈听见了,也最多是笑一句“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是顾倾城这么一位大美人。只有在想到那个人的时候,慕连城微微皱了皱眉。可是他却不确定她的心里是否会介意,还是如同这些不相干的人一般,扯一个笑脸,说一句“恭喜”……
大太阳已经爬到了头顶,可是那房门依旧紧闭着。门外的奴才们只听小姐的贴身奴婢笙墨传了话,说是没有吩咐谁都不准擅入,却也不敢走的太远,也不敢靠得太近。自打昨儿个小姐从外面回来,心情似乎就很差,可是多嘴从来不是奴才的好习惯,也便习惯性地缄默着。
不同于门外的那些个奴才的心情,门内这位才当真是忐忑的厉害。因为此刻躺在床上窝在被子里的并不是霍南烟,而是笙墨。
笙墨翻了个身,小心地朝门的方向望过去。已经快午时了,可是小姐怎么还不回来?早说了叫她早些回来的,可自己又怎么能够劝得动她。笙墨紧紧皱着眉,神情越发的焦急。
然而事实上,霍南烟也不过才走了一小会儿。转过角门,再次来到昨日的那座宫殿前。微微低下头,提着手里的篮子,尽可能将步子放的缓一些,稳一些。她已经想好,若是里面关了什么人,必定会定时向里面送吃食,如若侍卫将她拦下并告诉她从来没有过,那么就代表里面根本没有关什么人。心里打定了这个主意,便沉定了心思大步走过去。
然而,当她刚刚靠近门口,守在门边的侍卫便能上前屈膝跪道:“给三小姐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