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南烟想,或许自己早该明白,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不论再大的障碍,只要阻挡了他前进的脚步,都一定会被他清理干净,不留一丝痕迹。然而如她之前看见的那般,他脸上所有的神情,都是异常的平静。因为是他,所以没有什么不可以。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她抬起头望着眼前的少年将军,仿佛能够望见他光明而远大的前程,无法计量,无法预期,只知他理当成功,理当称雄。
慕连城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望进她水样温柔的眼底:“等我回来。”
他从不多言,也无须多言,只道她比任何人都懂。这不是一种自负,只是一种笃定。
只是,再笃定又如何,我不能是你所有负担的伊始,这无关乎你的信念,而是我一个人的坚持。
霍南烟低下头望向自己的指尖,我所能做的,并不只是等待。你当明白。
月悬当空,营帐里一片沉静,顾倾城将手中的杯子放下,磕在瓷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如今你作何打算?”她抬起头望向坐在对面始终一言未发的慕连城,只见他搁下手中的书简执起茶杯浅呷了一口道:“自我们围城至今,已过了多久?”
“三月有余。”
“若算上在我们之前的那几位将军呢?”
顾倾城娥眉微蹙:“这戈伽城此前便是久攻不下,城内勇士善战,城墙奇高铸造坚固,易守难攻之势甚是明显,东陵派了数位将军最后都不能将其攻破,只得想了各种方法请调回京,前后算起来,大概十年有余。如今东方烈派你来,显然是没有打算让你回去,不过霍南烟的到来却成了他最大的意料之外。”
她看着他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哪怕一丁点的波澜,然而,他却只是缓缓开口道:“十年。已经太长时间了,是时候回去了。”
顾倾城不解地看着他,却并未得到他的回答。
第二日天未亮,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将军,有急事禀报!”
慕连城朗声道:“讲!”
“霍小姐带了一队戏班子朝戈伽城大门去了。”话音未落,那士兵只觉眼前一亮,慕连城已然跨出了大帐:“什么?”
士兵声音微颤:“小姐手里拿着金牌,属下……属下不敢阻拦!”
慕连城剑眉紧蹙,片刻道:“带我去看看!”
漫天的黄沙中,那远去的马车上亮红色的装饰昭示着那人一贯的喜好,她总是这样,不在他的预料,不在东陵王的预料,也不在所有人的预料。她的存在从来便是一个异数,却是一场又一场惊天动地的始作俑者。
“主子,要不要追?”寒剑看着主子阴晴莫测的脸,试着开口,却见慕连城缓缓摆了摆手:“不必,追已是来不及的,那便相信她吧!”
寒剑看着已经行至城门下的马车,想起那女子初来时的坚决,便想,相信她或许也没什么不可,她不似莽撞之人,定会有她的考量。只是那般容貌的女子,若是到了那城中……
“调一万精骑,若有不测,率军屠城!”耳畔传来那冷硬狠绝的声音,寒剑闻声转身,只望见慕连城大步离开的背影,但是那声音中的寒意却是那么的清晰。
早已是根植在心底的,正是这样,才会有这样的信任,和这样决然的守护。可是主子,你却从来不肯承认。
空旷的大殿里,梁坤将茶盏小心地搁在御案上,然后赶忙退到一旁,余光瞥向始终跪在殿前的绝命。自打一个时辰前便是这个样子,绝命前来汇报前线的情况之后,王上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只是也没有叫起,绝命便一直跪。这是自然,若你还想活命。
手上的是玉管狼毫,前不久这支笔还在那人的手中,是他在她出走之后,命人从她房中取了来的。那人一向体寒,为何还会使得这样的笔管。触手冰凉仿佛是人依稀还在这里。可是……
东方烈眯了眯眼,目光依旧落在那狼毫之上:“你说,她一人前往?”
“是,一人带戏班子清晨出发,前往戈伽城。”
东方烈缓缓站起身,走到绝命跟前,面色如常,但语气森冷:“朕养你,是为何?”
绝命俯首:“唯王上所命是从!”
“那朕是如何交代你的!”话音一响,便狠狠一脚落在绝命的肩上。绝命竟也岿然不动,生生承下这一脚,声音未有丝毫颤抖,依旧决断:“请王上降罪!”
大殿之内再次回复了寂静,只闻微风拂动内殿的珠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那帝王的声音便在这珠帘中再次响起:“也罢,朕倒要看看,她一个小丫头究竟能掀出什么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