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国的烟波湖常年笼罩在迷离的水汽里,虽然在山顶,此地却是百年方才形成的温泉湖,这湖坐落在云梦山的山巅,属西凉第一大山庄云梦山庄所有。因了老庄主对女儿的宠爱,便在这湖畔筑了明珠阁,取掌上明珠之意,连同这湖一并送给了女儿做居所。
而这明珠阁的主人,偏生对这阁楼的名字不甚满意,如是,便央了人来改。
“公子怎这般吝啬,不就是个名字,难道映云在公子的心里竟是连这点资格都够不上么!”语气里含着娇嗔和埋怨,愠色中含几点妩媚,斜睨着背对着自己立在岸边的翩翩佳公子。
他的确是翩翩佳公子,这世间,恐怕再不会有谁能够比他更配得上“翩翩”这二字。她也曾感叹自己是几世修来的尘缘,方才能在万丈软红里与他相见,并能陪伴着他走了这般远。可是,人终究是贪心的吧。她看着他的北影,为何这个世间唯一的“翩翩佳公子”,偏偏不是自己的。
“映云这是在埋怨我么?”湖畔那人转过头来,眉目如画,樱唇含笑,随风颤动的睫毛似是也沾染了些许水雾,一眼望去,便如神祇谪仙临世。
书映云看的竟一时之间痴了,直到霍云朝走到她的面前,将她敲醒。书映云捂着被敲疼的额头不满道:“公子!”
霍云朝笑着转过头望向那明珠阁,微微皱了皱眉,才道:“也难怪你不喜,这名字,确是跟你的气质不相符的厉害,”他复又转头望她,笑着继续道,“可我一向不喜读书,鄙陋的很,若是当真要我取这名字,你可莫要后悔!”
书映云笑道:“公子若是鄙陋,那天底下的读书人,岂不是都要焚书斋毁画室。这般刻意的谦逊,在映云面前,当真是无用了!”
即是被人识穿,霍云朝摇了摇头,折扇轻敲掌心,数下,未曾回头再看那楼,只望向湖面烟波道:“世间风采,成其本色便因黑白,不如,便叫画白。”
“画白……”书映云转过头望向那楼,口中念着霍云朝的话,“成其本色因黑白,画白……”
霍云朝并未转过头,依旧望着湖面上氤氲的水汽,道:“映云你,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便如这世间最为纯净的白,画白许是你一生最大的福气。”
因了他未曾回头,所以没能看见书映云眼里闪烁的光芒。在他的眼里,自己竟是这样的美好么,可是……再美好又有什么用呢?在他的世界里,真正渴望画白的人,当真是自己么?
霍云朝望着湖面上偶尔被风拂过掠起的波纹,下意识地握住折扇,画白画白,这一生的纯白,当用多少代价来交换,若是能换,他愿倾尽一切。只为求那红衫的一次荡涤,还她一身纯白,还她一世平静,可好?!
“公子,”身后传来随从的声音,霍云朝转过头,望向来人,只听来人继续开口道:“禀公子,东陵传来消息,东方烈立宫氏小妹为后,慕连城当堂拒婚,如今北派出征。”那人有些胆战心惊地抬起头看了看霍云朝的神情,只见他仍是淡淡的,可是那眼波里掠过的,是那么深刻的寒意:“说下去!”
来人赶忙低头继续开口:“三小姐她……似是很伤心,武门送别后,便回了凤阙宫。之后,便一直被东方烈百般宠爱地安置在宫里。”
他拒绝了你么?
他怎么可以,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做!
霍云朝握紧了手中的折扇,那竹制的扇骨发出吱嘎的响声,仿佛是要生生被捏断一般。书映云见他出神,便朝来人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然后缓步走到他身旁,轻轻地抚上他的手,将紧握的指节一点点舒展开。
霍云朝回过神,惊觉自己失态,便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望向她开口道:“无碍。”
书映云收回僵直在半空中的手,似是早已习惯一般,无奈地摇了摇头,自知地向后稍退半步道:“公子担心了。”
“她从未受过这般委屈。这世间,从没有什么是她得不到的!也绝不能有!不管他究竟是谁!”他语气中的坚决,是书映云最为熟悉的,只有为她,从来就只有为她,方才有这样紧迫的情绪。不然他一向是那般自若,逍遥,适意。即便是筹划大事的时候,也从没有过这般严肃的神情。
“映云,我要回去!”他转头望她,忽然开口,那一句令她有那么一刹那的怔忡,但旋即便释然,早已料到是这般结果。
普天之下,能让霍云朝不顾一切的,只一个霍南烟。
可是她有多想知道,有一天,当自己遇到危险,他会不会为她皱一皱眉。哪怕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