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我刚刚的那套剑法,你可看清楚了?”剑气扫过树上繁盛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响声,随即便是落叶漫天。一个收势,霍战立在梧桐树下,目光炯炯地落在慕连城身上。慕连城蹙眉,缓缓闭了眼,沉思了片刻,复又睁开,便舒展了眉心,轻挽剑花,一剑刺出,带起地上层层落叶,剑气掠过,翻动着衣袂猎猎作响。一套流畅的剑法舞下来,竟没有一处错误。这让霍战的眼底闪过难掩的惊喜。
当慕连城的最后一招终止在漫天的落叶里,霍战的掌心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水。这是许久不曾有过的激动。即便是在自己武学造诣深厚的儿子霍云朝身上。
“不错。”霍战看着慕连城,幽幽开口,“可是,你只是在舞剑。”
慕连城停住手上的动作定定地看着霍战,霍战举起剑,细细地擦拭着剑身沉默不语,下一秒却忽然一剑刺向慕连城,那动作仿佛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令他根本无从躲闪,只觉脸颊一阵森冷,下一秒,剑尖停留在他的脸侧,擦着脸颊而过,并未伤及皮肤,却斩断了随风而起的头发。
转过头,只见霍战举剑而立,一字一顿地开口:“你的剑,没有杀气。”
“没有杀气的剑,不能称之为剑,说到底,也只能是街头的把式!”
那是慕连城第一次明白,剑存在的真正含义。他仰起头望着高大的霍战,暗暗在心里立誓,总有一天,他要成为能够击倒眼前这个人的男人!
这是宿命。
将剑收入鞘中,却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来人正是管家慕锐。慕锐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慕连城,未有任何耽搁便快步走到霍战面前,开口道:“将军,宫里传来消息,说是三小姐带去的婢女不小心撞死了秋水夫人的八哥……”
秋水夫人……
慕连城心里一紧,谁都知道当今王上对秋水夫人的宠爱,除了王后娘娘,就数这位夫人的品阶最大。如今……尚不待他想清楚,便听见霍战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王后娘娘可是赶去了?”
慕锐答:“是。”
霍战将剑收入鞘中转身道:“不必担心,烟儿不会有事。”笃定的神情和语气,仿佛这根本就不算是什么大事,在霍战的眼里从来就没有“惊慌”这样的词汇,并且永远都不会有。这就是在那一刹那,慕连城心里的感受。
慕锐点头:“将军,杨尚书请您去听雨楼饮茶。”
霍战转头望了一眼慕连城,开口道:“你且继续练,记着我的话,剑生来便是带有杀气的灵物,你自当善待善用,领悟它其中的意义方能与之合为一体。”语罢,便大步离开。慕连城看着霍战和慕锐离开的背影,缓缓抽出鞘中剑,那阳光投射到其上,被瞬间反射开来,苍白而冰冷。
世人皆知,在东陵王宫,除了凤阙宫王后,其下便是四大夫人,春意夫人、夏姬夫人、秋水夫人、冬袖夫人。而如今,四大夫人中春意、夏姬、冬袖皆为从缺,唯有秋水夫人,也就是礼部尚书杨隆之女杨伊仅居王后之下。同时也确定了霍、杨两家在后宫的对峙姿态。
霍南烟从来没有见过杨伊,只是在传闻中不断地听人提起,说杨伊虽没有惊人的美貌,但是却才情甚是了得,在王公贵族家的小姐中向来是佼佼者。性温婉,识大体。盛京之中更是赞誉如潮。而这一次,却是霍南烟第一次面对面见到这个传闻中的女子。
眉目清秀,浑身透着一股子灵气,举手投足间虽没有十分惊艳,但也总有五分风情。轻启朱唇开口的声音也是极为动听的,只道:“这位便是王后娘娘的妹妹,霍三小姐了吧!”
霍南烟微微欠了欠身:“见过夫人!”
杨伊一身樱色长裙,裙裾随风轻舞,轻移莲步上前,将霍南烟扶起:“三小姐多礼了。”
见杨伊如此客气,一旁的婢女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上前一步扶住自己的主子,连声道:“夫人,就是这个三小姐的婢女撞上了我们的墨儿,墨儿才死了的!”
这话音刚一落,只听“啪”的一声响。霍南烟猛然抬起头,看着杨伊依旧举在半空未曾来得及放下的手,心里不由得也跟着紧了一下。
只听闻杨伊开口怒斥道:“大胆奴婢,且不说死了的是一只鸟,即便今儿个死了的是你,也该治你个大不敬之罪,尚书府出来的人,难道连尊卑都不分了么!”
霍南烟愣愣地听着,那句“尚书府出来的人”,带着分明的深意。还来不及开口,便听见身后传来另一个清冽的声音:“妹妹说的对,岂有奴婢如此没规矩的道理!”在众人的簇拥下,霍青楚缓步走来,带着清幽的香气,停在霍南烟的身侧,轻轻将她拉到自己怀里。
“烟儿,这样的奴婢怎能带到宫里来,叫有心的人看了去,怕是要埋怨我们将军府家教不好了。”
霍南烟低下头:“姐姐说得对,是烟儿的不是,烟儿这就将晴儿这丫头带出去!”心里有微微的不适,隐隐含着几分恐惧。
杨伊福了福身,脸上带着几分未尽的笑意:“姐姐。”
霍青楚点头以示回应,却仿佛根本不打算多看她一眼,只是自顾自地拉着小南烟,生怕适才那只横冲直撞的八哥会伤到她。半晌发觉南烟毫发未伤之后,才转过头望向杨伊,开口道:“那八哥也算是妹妹的心头宝了,既是因为我霍家的奴婢没了,做姐姐的也理当赔给你一只。”语罢,微微侧过头望向身后立着的浣儿:“浣儿,去,将西暖阁里的那两只红嘴相思鸟取来。”
“这怎么好,那可是王上送给姐姐的!”杨伊赶忙开口,下一秒却被身后传来的通传声打断。
“王上驾到——”
众人跪地施礼,东方烈上前独独扶住了欲跪的霍青楚,柔声道:“王后不必。其他人也都起来吧!”
霍南烟立在霍青楚身侧,一刻也不曾抬起头。她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目光去望他,或者只是她心里的恐惧在作祟。半晌,只听见东方烈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不过是一只鸟儿,值得这么多人聚在这里?”
霍青楚笑:“说的也是,臣妾正打算将宫里的红嘴相思鸟取来赔给妹妹。”
东方烈的目光转而落在一旁的杨伊身上:“怎还用上‘赔’这样的字眼了,伊伊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再说,这罪责理应在看鸟的人身上,又怎该是你们争辩的!”这话音一落,适才立在杨伊身后趾高气昂的婢女骤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瘫软在地上,连连讨饶:“王上饶命,王上饶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