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她惊诧的神情，本就苍白的唇此刻越发的失去了颜色，却依旧含着几分笑意，便是几秒钟的沉寂，那锐利的匕首被猛然拔出再用力刺入，滚烫的鲜血在空气中散发出她最熟悉的温度，她惊得抬眼望他，却还来不及开口，迎来的便是第三次利刃入体的声音。

霍南烟早已什么都顾不得，她扑过去抓住他的手，看着他已然没了血色的唇，却没有忽略那唇角一闪而过的笑意。

“慕连城，你疯了么！”

她手忙脚乱地从裙摆上撕下大段的布料，笨拙地替他包扎伤口，试图让那汩汩涌出的鲜血停下来。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那血仿佛喷薄而出的泉眼，片刻便染红了她的十指，那滚烫的温度几乎一瞬间烫伤了她的心脏。那一刹那，她终于察觉到自己的疼痛，太痛了，太痛了，就快痛到不能呼吸了。她用力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却还是控制不了浑身的颤抖。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只剩下颤抖着声音：“连城，不要，不要这样连城，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恐惧一瞬间弥漫了所有的神志，她想起已经离世的姐姐，那苍白紧合的双唇……不要，我不能再失去你……

慕连城望着泪流满面的她忽然觉得自己是那么残忍，他轻叹了一口气，语气却依旧是那么的决绝：“可是够了？”

霍南烟早已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她用力咬住下唇，吃力地抬起头望向他，只听他继续开口道：“欠了的，我会还。”

闻言，霍南烟的身体狠狠地僵硬在原地，她望进他的眼底，那么深邃，那是她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从来不了解他，竟是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

霍南烟低下头，终于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自私，不得不承认在慕连城和叶尊之间她选择站在眼前的他。或许这个选择是早已决定的。因为他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少年啊，那陪伴了自己走过最艰难岁月的，她最依赖的少年啊。

“连城，我原谅你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被风吹散在漫天飞雪中，然后，他伸出手将她的脸托起，直视着她的双眼：“还不够。”

他定定地望进她的眼，仿佛在一刹那间望穿了她的灵魂。

“南烟，告诉我，你会永远选择原谅我。”不管我做了什么，不管我是谁，你都会在最后选择原谅我。慕连城的目光中带着那么热切的期盼，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心仿佛被人用力握在手掌中，几近窒息。他要得到她的许诺，这世上，他最不愿被怨恨的人，便是她。所以，他一定要得到她的许诺。

霍南烟望着他闪烁的眸子，忽然提起嘴角，他依旧是自己最熟悉的少年。固执、任性、霸道、并始终愿意为自己守护。

“我答应你。”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会原谅你。即便你不曾这样问出口，我也一定会这样做。慕连城，普天之下，只一个你。从年华最初单纯懵懂的时光住进我心里，任韶华流转，山河翻覆，直至天地永寂，也无法磨灭你存在过的痕迹。

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慕连城脸上的笑容缓缓扩大，却因为失血过多，模糊了视线，然后终于完全沉入了黑暗。

三日后慕连城身着金色铠甲，立在盛京城楼之上，手举赤红军旗，目光如炬，仿佛俯瞰着整个大地，声音中透着锐不可当的气势，穿透层层天际：“出征——”

十里长街反复回响着众将士整齐划一的吼声：“出征——”

那金色铠甲的少年将军骑在黑色骏马之上，扬鞭策马飞快奔向城门口，漆红的巨大城门在眼前缓缓敞开，带着别样的庄严肃穆，那一刻，他猛然勒住缰绳转身回望，城北角楼上那一抹明艳的红久久伫立，随风微微翻飞的衣袂，似是一种道别。众人不知他究竟望见了什么，只是在那一刹那，他们看见一向冷面若霜的将军，缓缓上扬的唇角。然后他调转马头，策马而去，火红的披风被风拂起，宛若一双逆天的翅膀。那最后的一瞬间构成了这个冬天最为惊艳的画面。带着刚毅的线条，挺拔的身姿，豪情万丈，气吞山河！

角楼上，霍南烟裹紧身上的氅衣，眸光潋滟。

是时候该回去了。

为了慕连城身上的伤，她请求东方烈多给他两日的时间修养，如今两日已过，他已出征。而她自然也不会忽略，那两日亦是给自己的期限。

她提起裙摆，缓步走下楼去。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是不能面对的。她还没有向他讨回她该得到的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