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霍南烟便病倒了。
当晚笙墨将那金匕首交到她手上之后,便退了出去,第二日一早前来伺候她起床的时候,却见她一个人蜷在床边的脚踏上,手中还紧紧地抱着那匕首。触手一探,却是全身滚烫。随后,东方烈遣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过来,多方会诊方才断定只是风寒。只是由始至终,东方烈都没有出现过。
笙墨将手上的帕子浸湿,复又放在她的额头上。那往日里白皙的脸颊此刻被高烧折磨得通红。只是那殷红的唇,却褪了血色。睡梦中不时开口呢喃着什么,细听之下却不难辨出,她叫着的是“姐姐”。笙墨不由得心头一酸,起身的那一刹那忽然惊在原地,定睛一看,便福下身来:“少将军。”
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在这里,此刻夜色已深,定是冒着很大的风险才能出现在这里的。笙墨咬了咬下唇,转头望了望床上沉睡中的人,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道:“笙墨在门口守着,少将军放心。”言罢便推门而出。
慕连城缓步走到床畔坐下来,望着她憔悴的容颜。不过一日未见,为何会瘦了这么多?那原本红润的樱唇,竟也这般干涸。他起身用帕子沾了水,轻轻地浸润着她的唇。听着她在睡梦中不断地叫着姐姐,叫着大哥,也叫着他。
在听见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慕连城宛若寒冰的脸上,缓缓绽开一层笑意。
南烟啊南烟,不管你如何怨我,我都在你心上,在你还未意识到的时候深深扎根。然后注定会开出最为绚烂的花朵。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不能放手。
我既已决定,便没有改变的道理。
慕连城手上的动作很轻,却是从未有过的细致。如此反复,仿佛没过多久,天光已然破晓。他转头望向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空,伸手抚上她的额头,还好,高烧已退。他起身走向窗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便是嘴角含笑,一跃而去。
听闻屋内声响,守在门口的笙墨推门进来。看着那依旧微微抖动的窗扉,复又望向床上依旧安睡的人。她缓步走到床畔,那原本苍白干涸的唇又重新回复了几分红润,脸颊上不健康的红已经褪去。如此,便是一整夜未曾合眼吧。笙墨望向他离去的方向,兀自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霍南烟的身体完全恢复之后,才惊觉已是深秋。裹紧身上的披风,立在临漪河岸,望向河面粼粼波光。那水面中的倒影,随着微风拂过,渐渐看不那么分明。就好像现在自己纷扰的心境。抬起头,只看见巡逻的侍卫正整齐地从对岸经过,成排而过的背后,却是那人挺拔而立的身影。他不曾望向她的方向,只一心专注地看着远行的队伍。她赶忙低下头,再不敢多看一眼。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怕什么。自从那日之后,她再也不曾见过他。只是在得知自己病倒之后,他送来的药就从来未曾断过。待到病已痊愈,又送来各种各样的精致小吃。只是她从来都不碰。也因此惹得笙墨颇多微词。
只是经历了这么多,她忽然觉得很累。很想停下来休息一下。哪怕只有短暂的一刻,让她把所有的一切都忘却,回到儿时那种无忧无虑的时光。她想家,她想回去。
她没有向任何人辞行,甚至是东方烈。但是她明白,即便是这些日子他从不曾出现,对她的一举一动也定是万分清楚的。所以,他不曾派人阻止,便是默许。此刻的她亦懒得去争得他的同意。她不想去见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马车在秋风中缓缓停下来,将军府门口家仆早已立了两行,她缓步下车,望向门口已许久不见的父亲。
不过数月,父亲竟已斑白了双鬓。她顿时觉得眼眶滚烫,赶忙低下头,掩饰欲夺眶而出的泪水。福身叩拜只道女儿回来了。
霍战上前将她扶起,携着她入了府。
熟悉的花厅里,熟悉的摆设,熟悉的人,甚至连空气都似是温暖的。霍南烟转头望向身旁的父亲,只见他亦在望着自己。
“我都听说了。”父亲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威严,只是那语气中透露出几分心疼。
“爹爹,烟儿没事,烟儿只是想家。想爹爹。”她低下头,忽然发觉这样的自己才是真实的,会疼,会难过,会想念,会害怕,会想去依赖。可是,却不知自己还有没有这样的资格。
霍战闻言缓缓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抚摸着她的头,开口道:“回来也好,好好休息一下,把那些不该想的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