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纱帐低垂,朦胧幽深,除却偶有的烛花声,一切都是安静的。珠帘轻响,那明黄色的身影已然步入殿内,摆手制止了一旁欲请安的奴才,只大步朝屋内那人走去。
坐在桌旁的杨伊听闻身后的声响,赶忙伸手擦干脸上的泪水,起身相迎:“王上。”
东方烈上前将她扶起,脸上笑意不减:“朕便猜,你此刻定是在伤心。”
杨伊低下头:“既是犯下如此不可原谅的错,理应受到惩罚。可那毕竟是伺候了臣妾多年的人,心中终究是不舍。”
东方烈:“为何不来跟朕求情?”
杨伊柔声道:“王上做的决定,岂容臣妾多嘴。您自有公断。”
东方烈满意地点了点头,携着她到一旁坐下来:“伊伊,你可知,为何你在这后宫中的地位如此稳固?”
这话问的杨伊一愣,身体骤然紧绷起来,却忽闻身旁之人笑道:“世人皆道,是你父杨隆在朝堂上的功劳,殊不知,更是因你自身。”
杨伊转头望向身旁这位心思难测的帝王,只见他眉目含笑,没有丝毫的怒意,相反是那么的适意:“伊伊,朕最喜欢你的一点,便是你从不像宫中其他女子,你知轻重,知进退,知身份,你永远都知道什么是该说的该做的。所以你放心,朕能够给其他女子的,定然一分也不会少了你。”
不会少么?
杨伊苦笑,她握紧他的手,什么都没有说出口。知轻重,知进退,知身份……可是王上,你却不知道,我就快不知道如今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了。她闭上眼,任由她将自己压向他的胸口,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声,罢了,这便是自己选择的路。不论有多难,都会坚定地走下去。因为你便是我唯一的方向,王上,我只知自己要通往你的方向,那么决绝,甚至连一条退路都不曾留下。我只是想向你证明,这世间,再不会有比我更爱你的女人。霍青楚也好,宫小妹也罢,甚至是霍南烟,都及不上我对你万分之一。还有,南宫紫浮。
她仰起头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将她忘记呢?
天和历391年,东陵历147年的年关,伴随着北方一场强烈袭来的暴风雪,东陵王宫发生了一件更加惊天动地的消息,霍氏三小姐霍南烟不见了。
东方烈派出宫里所有大内侍卫前去寻找,秘密搜遍了盛京的每一个角落,却都没有她的下落,就仿佛是从人间蒸发一般。然而,三日后,绝命带来的消息却让这位一向深沉的帝王震怒,霍南烟竟然只身一人跑去了北疆。
那一日,没有人知道大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听闻殿内发出瓷器破碎的声音,接着便是什么落地的钝响。门口立着的奴才统统低着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直到半个时辰后,一切平息下来,大殿的门被敞开,大内侍卫统领绝命捂住胸口,从里面缓步走出来,脚步有微微的踉跄,而唇畔却是殷红的血迹。
东方烈一个人坐在大殿内,邪魅妖娆的脸透着阴冷的气息。
好你个霍南烟,竟是连命都不要了么!
翼州府新修的官道甚是宽广,可供八匹马并行,道路笔直,路面平整,这路的开通,为往来商旅提供了极大的方便。接连着道旁的茶寮生意也好了起来。
茶寮里伙计将茶放在桌上,甚是规矩地低着头,不去看来客的长相。却也是全然没必要看的。这一段是翼州府与北疆郡的交界,背靠崎山,往来之人甚是冗杂。虽是修了官道,可这块地方向来是各州郡避之惟恐不及的地界儿,光是那崎山上的山贼就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更何况,此地位于重山之间,极为隐秘,更是江湖各家比试争斗的不二选择。翼州府说归北疆郡,北疆郡又说归翼州府,总之就是没有人愿意管。故而,有上京的秀才,就又落魄回家的书生,有官宦财主家的公子,就有粗鲁野蛮的流氓。有名门正派的精英,就有邪教魔教的尊者。总之,在这茶寮里,见到什么人都不稀奇。
桌旁的彪形大汉抓起桌上的茶壶,声音粗犷:“小六,兄弟们这些天可是憋了一肚子的气,这山上山下有谁不知道咱们哥儿几个的名头,这几日愣是连城门都不让进,这不是摆明了找茬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