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说，三小姐不必怨怪任何人，她这一生不曾对任何人有任何亏欠，只亏欠了你，”浣儿顿了顿，继续道，“因为她这样撒手不管，便等同于将一切都压在了你的肩上。”

那一刻，霍南烟仿佛看见了姐姐立在自己的面前，眼里含着那么深刻的不舍，却又带着几分释然：“烟儿，姐姐因为怯懦而未能走完的路，只好交给你继续走下去了。烟儿，对不起。”

宁生帝王家，不作霍氏女。

“三小姐，如今奴婢可以将真相告知与你，王后娘娘，是自尽而死。那天晚上，她身着出嫁时的凤冠霞帔，带着精致的妆容，在凤阙宫那盛开的梅花树下翩然起舞，听说，那一舞，竟生生羞落了满树梅花，她的脸上带着那么宁静的笑容。直到那殷红的血顺着唇角滑落，直到再也支撑不住舞动的身体，直到她软软的倒在那无情帝王的怀里，她竟始终都是笑着的。”

“艳艳繁华随风起，愿为君王舞一回。”浣儿望向霍南烟，“那是娘娘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霍南烟紧紧地握住手中的桃花簪，那簪子的尖端已经刺入了掌心，可是却还是无法掩盖心里汹涌而来的浪潮。

却原来是他，千般缠绕，万般纠缠，到头来，竟原是他。

姐姐，你问我是否已有心上人，事实上是想问我，是否对那人动心吧！可是，这世间真情本就匮乏之极，能够对他付出此般深情的人，怕是也只有一个你了。我的傻姐姐，这些年，夹在父亲和他之间，你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呢？

霍南烟闭上眼，滚烫的泪水滴落在那簪头盛开的桃花上，打碎开来。时至今日，她终于明白，她从来读不懂的姐姐眼底的那种情绪，竟是纠缠的爱意。是想爱却不敢爱，愿爱却不能爱的悲哀。

思及此，她忽然苦笑出声，浣儿担忧地望向她，只见她将头高高仰起，极力地克制，却还是笑的那么大声，那一刻，仿佛所有潜藏在心里的痛苦都喷薄而出。

费尽心力，甚至以出卖自己为筹码，换得的答案，竟是这样。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她缓缓起身，脚步有微微的不稳，可是方向却是那么的确定。她必须要找到那个答案，即便是姐姐根本不稀罕，她也一定要替她找到答案。

当东方烈看见那个跌跌撞撞的身影朝自己走来的时候，便知道，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刻，那人的一身红衣，此刻是这般的刺眼，殷红若血，却是刺骨的冰寒。

那身形单薄的女子，一身红衣铺展在风中，踉跄着脚步，似乎每一步都是那么的艰难。她在他面前三步远的位置站定，缓缓朝他伸出手，那流着血的掌心里，赫然躺着一支染血的木制桃花簪。

绝命远远望见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画中，微风拂过，将她火红的衣裙铺展开来，将他明黄色的衣袍鼓动得猎猎作响，吹散了她眼角的泪，拂乱了他鬓边的发……他们便这样相视而立，她火红的唇在那一刹那，缓缓勾起，带着一种凄艳的美丽。

他知道这一刻决不可多留，这也绝不是应当看到的场景，便遣了周围的人悄悄退了下去。在转身前的那一刻，他再一次望过去，只见王上已经自她的手上接过了那桃花簪，眼底的光芒，是他从不曾见过的。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神情倔强的女子，心里有什么预感正在缓慢萌芽。却也不再多想，轻身而去。

“姐姐说，她这一生，只爱过一个人，那个人曾在满园盛开的桃花里，用一支不值什么钱的桃花木簪绾起了她那一头乌发。她每次回忆起那日的画面，都会笑的很开心，她对我说：‘他竟然送了一支木头做的簪子给我，还笑得很认真地说，那是女儿香。女儿香，女儿香……缱绻、幽然、带着几分难以道出的情意。’”

“她曾为了他轻展霓裳广袖，倾情而舞，然后一个人红透了脸跑回来。站在窗前的月光里，转头望着我说，烟儿，你瞧，我竟然真的只为了这一支木簪便送了自己的心。甚至连他是谁都不曾知晓。”

“可是姐姐却忘了，她最爱的从不是那多情的桃花，而是寒冬里坚韧生长，傲然盛放的梅。”

“这高墙碧瓦，金殿水榭，圈了她一生，困了她一生，也毁了她一生，到头来，竟原是甘愿的。”

“东方烈，你究竟有没有爱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