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途吃酒回来的殷北门看着迷茫的张潜,很是诧异地问,“小书呢?不是说抓到甄家寨的叛徒吗?我还和甄怀仁打赌下一战没了叛徒从中作梗,我稳赢。”
张潜捶捶生疼的脑壳儿,拔出胸前一根银针。怅然道:“跑了。”
话说小兵宁小书夜半刺了张潜一根淬了麻沸散的银针。小心翼翼搬开压着自己的一双大手,掀开帐篷。小红和他心意想通,早就逃出马棚,在张潜屋舍面前站好。
宁小书给它竖起大拇指。众士兵知道宁小书这小绵羊送到了大灰狼屋舍里,定是保不住了。也是心疼他年纪轻轻遭此劫难,也是内疚多日同袍自己却见死不救,没有哪个过来看一眼这活该受肉体惩罚的小兵。他们宁愿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反正明日殷将军回来就会处决这个叛徒。
宁小书见左右无人。跨步上马,月色之中夺尘而去,逃离苦海。连日继夜不停歇地奔波,小红都累得大口喘气。宁小书还是不敢停下。白茸给他的银针只有五个时辰的作用。那张潜还是个牛高马大的,长得跟大老虎一样。天知道他什么时候醒来发现自己逃跑,不顾一切整顿兵马就追上来灭杀他一个小小的叛徒?
宁小书很怕。早听说过张潜本就脾气不好。昨晚他还差点以为自己挨不过拳打脚踢,还撑不到以身殉职那一刻就籍籍无名地死在张潜拳头下,死在冰冷的角落里。
他实在太害怕了。一路上不敢停下来吃喝。只管没了命地冲出天门关,往北疆跑。五爷的大军在北疆,三途的甄怀仁大当家在北疆。他的家人都在北疆。他不知道在北疆哪一个角落。只知道往天山跑。也许是上天有眼,他这样漫无目的地跑,竟然被他跑到了晒草药的白茸身边。
身后都是大大小小的驻军帐篷。白茸一个人守着帐前摊开来晒的草药,守着金子一般珍惜。听得马蹄声,一抬头,看着那人唇色白如纸从马背上摔下来。白茸吓得三魂掉了二魂。“尚书!”惊叫着就要冲上去把人接住。全然不顾奔跑的马儿还没有半点停下的意思。
给他搬草药的老郝牛一看那马脚快要收不住,踩在白茸身上。脑门一冷,手上一热,抡起肩上扛着的大捆柴火冲着马儿前蹄砸过去。
枣红马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砸中,不受控地往侧边躺倒。宁小书一双腿还挂在马背上,眼看就要被马儿压在身下。
后方帐篷里飞出一个人,一脚踩在马背上,把上面的宁小书拉了起来。宁小书的腿脚这才没有被三百斤的马儿压断。
那人半空中转身,脚下轻轻一扫,把不知死活冲上来的白茸踢进了老郝牛怀里。
那人鬓边白发在眼前一晃。白茸身子直直后退,砸在老郝牛坚实的胸膛上。一旦稳住,又不管不顾扑上来救人。
老郝牛拉住他。又是心疼又是气他不知道爱惜自己。怒喝道:“人没死!你不要急。”
救了宁尚书的人点点头。白茸这才回过魂来。蹲下来就地翻找疗伤草药。
被马声惊扰谈话的五爷站在帐篷门口,看看那小伙子,又看看这关心则乱的白大夫,心中无限鄙视。他走上前去,从那白发人怀里接过人。翻翻嘴唇又把把脉,确定自己方才没有看错。嘴角抽了抽说,“白茸,去做些补气血的药粥。”
白茸头也不回地骂道:“谁有空给你做劳什子药粥!尚书快死了!”
五爷好心被当作驴肝肺。心中不爽。干脆随他徒劳无功地在那里折腾什么外伤止血灵丹。老郝牛拉不住他。只知道在人耳边说什么没事的,尚书有功夫在身。
“宁尚书只是连日带夜地跑,没有休息,眼皮才会发黑。估计还没有吃喝。这才脸色惨白,脉搏虚浮。”一旁喝茶的战楼兰实在看不下去了。开口救了这瞎忙活的白茸。
白茸闻言。带着红红的眼眶踩着珍贵的草药直直走过来。小心拉过宁尚书的小手把脉。确定没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又噔噔蹬跑回自己帐内。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根百年老山参。嘴里还咬碎了一小截。白茸嚼碎山参上前来,当着整个军营八十五万看热闹将士的面,嘴对嘴一口口喂给宁尚书。
战楼兰目瞪口呆看着白茸这大胆的举动。失手碎了手上茶壶。白发人也张着嘴,感慨现在的年轻人果然不一样。知晓内情的五爷关切地望向老郝牛,看他什么反应。后者脸沉如水,什么都没有说。默默去伙房熬白粥。
宁尚书服了老参,气血一点点上来,这才幽幽转醒。眯着一半的眼睛还没有看到身在何处,先被大力抱紧了。化名宁小书的宁尚书眼前一黑,鼻尖是那熟悉的药味。熏着他的心热乎乎地。他回抱着白茸,爹啊娘啊老天爷啊可算逃回来了,如此这般,鬼哭狼嚎一番。白茸抱着人,脸上挂着两行泪,朝天谢了十八路大罗神仙。
谢了一路白茸才记起来谢谢这个白发人。他一开口,发现自己不知道此人名姓。说了一句:“敢问大侠芳名。日后定当重谢。不。爷,此人侠胆仁心,即使是北疆那边的,也绝对是大好人。你就收了这老人家吧。”
白茸知道甄怀仁大晚上带兵潜入北疆一字并肩王府上。俘虏了这白发老者。方才正在帐篷里与五爷面对面对峙。两人谈话颇为融洽。白茸以为这是劝降有效,这会儿心存感激,给他加了一把火,助他入五爷阵营。
甄怀仁正在驱散看热闹的一个个士兵。一听他这么说,马上笑开了。“白茸啊白茸,你这可就不懂了。这位长者今年不过四十岁。说不得老人家。倒是真当得起你这一句侠胆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