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要离开京城,江舟一定跟着。他一定不可以跟着。王爷给他的任务是留守。他们俩逍遥快活去,他还不知道要留在这个没有江舟的地方多久。他不会来看自己。他,对五爷朗朗丹心日月可鉴。冒着全歼的危险看望自己这个没有血缘的弟弟?怎么可能。
想到或许此生再不相见,江负舟又给自己灌了一杯烧刀子。上好的二锅头,不掺水。辣,辣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他神经质地念叨着,“江负舟,负舟过江,负舟过江。”
这个称呼是他自己找人传的,这样人家叫他的时候他就有一种两人离得很近的错觉。
他自嘲道,“舟愿意让你背负吗?你连辜负他的机会都没有。”
他背负了半辈子的人,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不是没有打算过霸王硬上弓。如果他狠得下心不看那双哭泣的眼睛,在江家他就得手了。哪至于被赶出家门。如果当年自己真的顺势做下去……又是一口二锅头。“会死。绝对会。哈哈!”他绝对会一刀捅死自己再自刎。想到这里,他就觉得自己的心思得不到的回应都不重要了。只要他活着,活得好好的。
江负舟醉了。他摇摇晃晃进了书房,摊开纸笔就写。
坐在小榻抱着萧采荇的五爷被忽视了,很无奈,又不好开口和一个醉鬼计较。
“你!”醉鬼指了指五爷。“就是你!软玉温香,你倒是开怀。我的江舟!呜呜!”趴在桌上大哭,刚写上的笔墨沾了他一身。
五爷不知道拿这半疯癫的醉鬼怎么办,随口建议道,“要不要给你们当个信使,鸿雁传情?”
江负舟一下子抬起头,理直气壮,“那是当然的!”
被自家手下指着鼻子教训,这么威风凛凛的五爷萧采荇还是第一次见。机会难得,占个好位子仔仔细细地看。
五爷宠溺地刮了这个爱看自己出丑的家伙的鼻子,“就知道看我笑话。不摆平他,我们怎么继续?”
萧采荇一愣,手一挥把醉鬼送回房去。巴巴等着。
五爷继续给他耐心修剪指甲。手指真好看。
萧采荇的手指骨节分明,长期弹琴练就五指轮流滚过铜钱的绝技。这么灵活的手指吹箫弄玉最是合适。随即又放弃了这个念头。他的太大,光用手可满足不了。
心中波涛翻滚,嘴里却是一派正经,“刚说到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你现在停滞不前,正是涉猎过广、贪心不足之祸。不妨仿效卖油郎,专于一道。他日滴油成线,出神入化。”
“然。”
三哥五爷明日离京,远离尘嚣,从此粥水茶饭,诗词歌赋,怎么看怎么逍遥自在的光景。萧灵却总觉得哪里不对。演算的大限将至也不知道是指哪个。避雷印更加不知道效果如何。三哥五哥命格线缠成一团乱麻。路线,北门守备最弱。时辰,月黑风高夜。
“少了点什么?多了点什么?谁在背后?”三哥哥得偿宿愿,她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主子,你有心事?”在萧灵把将军府的金桔摘完之前,小黑觉得自己有义务维护爱人的家产。
萧灵还没有回过神来,一回神感觉臂上沉甸甸,吓了一跳。“哎呦!怎么摘了这么多?干嘛不早点提醒我?”篮子往来人怀里一塞,走了。“拿去!我不吃。”
“不吃你摘那么多?浪费粮食!”
“哟!还没进门先给管好账本了?看不出来咱家小黑子还是个贤妻良母呢。”
果不其然一说到他家小将军就乐呵呵傻笑,冷得她一个寒颤。
“破千山渡万难,消灭所有可能成为洞房花烛阻碍的隐患,这是一个爱人……”
一双手迎面而来,衣襟被一下揪紧,小黑预想中的夫夫幸福生活未说完就被萧灵拎着衣领提了起来。“你说什么?”
萧灵一着急血气上涌,说话调子直往天上冲。平日里堆起的圆脸一拉下来显出了本来面目。陌生的狐狸尖脸吓了他一跳。“爱,爱人……”
她几乎咆哮着喊出来,“不是这一句!”
“排除万难,防患于未然。你把他放下来再慢慢想。”不知何时,战楼兰站在了他们身后。萧灵没有时间考虑他在这里看了多久,为什么来。她脑海里的拼图还差一块,刚刚找到了。
“阿蛮!”劫后余生,又见心上人。小黑喜出望外,直接扑了过去。
战楼兰一把把人抱住,寻着嘴狠狠亲了一口。本来打算一亲就放,在外人面前总有点放不开。
小黑可不肯放过他,伸出双手搂了那人脖子,凑上去加深了这个吻。他吻得笨拙,纯粹是很用力地压着自己的嘴。
战楼兰被他的热情吓到,想到小黑犬方才那么努力维护自家财产,是得好好奖赏一下。
柔软的舌头伸进来,小黑兴奋得脑中一片空白。他不知道怎么玩亲亲,这还是小将军第一次和自己亲到这种程度。战楼兰试探着用舌头沿着他的牙齿滑过,小东西立马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五爷为什么起名萧采邑,字叔旦?”
甜腻的娃娃音传来,两人惊觉,怎么她还在?
“我怎么不在?我一直都在好不好!”
这就尴尬了。战楼兰是继续还是不继续?
还好她很识相地遁了。
要萧灵识相怕要盘古再开一次天,她急着遁走只是刚好有事要做。
近乡情更怯。站在巍峨的大红宫墙之外,萧灵叹了一次又一次。
当初是她要走,抛下人家一宫十二妃,独自逍遥快活。此去经年也有想过来看看这个侄儿,总归想想而已。
她对皇宫没有什么好印象。这里埋葬了她的六个哥哥,这里耗尽了她那七妹可怜的一生。
这里也是她开始的地方,这里有大哥十年养育,师傅悉心教导。
那当初自己为什么要走来着?想起来了!一宫十二妃!烦!争风吃醋!厌!一个两个闲来无事扰她一个姑母清修。那个不知死活在她房门前哭哭啼啼说什么劝皇上雨露均沾。她一甩手,留书一封,迈开腿就走。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姑母”病榻上的皇帝以为自己病糊涂看错了,问了一句。
“是我。不要起来,怎么病成这样?”魂魄有损,积劳成疾。应该早点来看看的。萧灵给他垫高了金丝布枕,一如当年她牵着那只小手走向刻有五爪金龙的皇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