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昨日梦境吓到,萧采荇一天都有点心不在焉。五爷看着他倒茶倒到八分还不见收手,开口提醒道,“满了。”
“啊?”
五爷仔细找寻,眼里还是没有自己。
茶水淅淅沥沥流了一桌,滴滴答答下地。
“糟!”手忙脚乱扯过衣袖就去擦。擦完望见五爷阴鸷的眼,低头一看,自己竟然慌忙中扯了五爷的四爪暗龙纹黑袍。
萧采荇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要把自己赶出府吧?
正忧心忡忡之际,外间江柏的大嗓门震天响,“不过一个养子。”
萧采荇本不是多事之人,此刻心中无名火烧,拍案而起,“养了就是子!”说完还不解气,在心里咒骂:你这种人,活该娶不到媳妇儿!
外间江舟护着弟弟和哥哥争论。
里间五爷握住萧采荇的手,劝慰道,“别人家事。”他本想说何必参与。
萧采荇不知道哪里不对,一甩手就是,“你知道什么?我家私事。不与你说了。”
五爷听了这话,心里膈应的很。脸色更加不好看。
萧采荇见他脸色不对,连忙道歉。解释道,“家里出了点事,请王爷见谅。”
还开口要两天假。五爷不许。他腮帮子鼓鼓,出了门槛回了房,关上门一天不出来。
这是他们第一次吵架。原因五爷多少猜到一点。无非就是小白狐半个月没有登门到访。他烦躁地甩甩湿透的黑袍。于干净处摊开纸张,许了他两天带薪休假。喊江负舟给人送去。
里间外间霎时清净不少,他的心也跟着安静下来。他摊开纸笔,油墨生香。腕骨一转,飞龙走凤写上,小黄、萧三郎、三哥哥、女侠、萧采荇等字样儿。落笔架上,大手一挥。漫天白纸飘飘扬扬。
梁上江舟猴子一般窜来窜去收起纸片。姿势灵动,如同跳舞一般。末了,地上一张掉落的都没有。
“江舟,你这功夫真是好看。”
得到赞赏的江舟低头递过叠好的纸张。高兴道,“谢爷夸奖。”
一双修长映入眼中,接过纸张。江舟惊道,“哎,爷你指甲怎么磨圆了?”
五爷粲然一笑,别有深意道,“磨圆了好。磨圆了不伤着人。”
江舟其实是很喜欢五爷那不尖却十分锐利的英甲的。捻白子在唇边,落下时轻轻松松定乾坤的时候尤其仪表不凡。他扁嘴道,“猛虎利爪岂可轻易舍弃?”
五爷虎目一眨,再开时江舟看到漫天星尘。五爷把白纸在耳边一扬,道。“不暂时舍弃怎么捻起桃花?”
桃花落在东宫灌木下。屋里头太子萧镐京抱着成斤重的白狐来陈苦县处蹭茶喝。看着李秕每日奔波劳碌一无所获,他很是解气,抱着小白狐似是揉乱了一团面粉。陈苦县摆开一列白茶杯,专心冲调。
太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白茶杯。他问,“上次那青瓷杯哪儿去了?”
陈苦县抬起壶嘴,一本正经道,“龙井色绿,白瓷色泽最相称。”
太子点头受教。
远处观望的萧采荇总算安心下来。胖回来了。胖回来好。
两天假期很快过去。假日归来的萧采荇在书房语重心长劝诫他们五爷,“要多读书。书中有女颜如玉。”
五爷算账是一绝。甘棠也甘拜下风。然而萧采荇一次都没有见他拿起过书卷。纵使是年少求学时他也只精于骑射,玩些溜鹰逐马的把戏。前世五弟时刻勤勉用功。遇到一个句读读不顺都不辞劳苦专门穿门过廊来他小舍请教。如今只懂谋权篡位,阴谋算计。
五爷回,“识字就好。汉高祖半部论语治天下。用不着那么多陈腔烂调迂腐酸诗闺阁词。”
说的很有道理,但就是不对。
萧采荇桃花眼一瓢,计上心头。他脚尖轻点,身形一晃,已从五爷身侧来到面前。“你形容一下我方才的行动。”
最近有点劳累,力道不足,语气有点急促。前世母后念他体弱特许他不练武,这步法还是要学的。自己千般不愿,母后直说逃跑方便。没想到今日竟然用上了。
五爷看着他微微起伏的胸膛,眼里满是桃花落,心中擂鼓震天响。两个人都缓了好一会。五爷这才说话,“跳。”
萧采荇迫不及待,“是惊若翩鸿婉若游龙。出自洛神赋。”说完皱了皱好看的柳叶眉,“用在我身上好像不是很对。反正先学着。”
虽然万般不愿意还是很懂事,“他日遇到喜欢的姑娘,别一句你很美就算了事。”
五爷面上还是一脸肃然,“嗯。”
萧采荇趁热打铁,“还有,经史子集孔孟之道不同,墨道两家相争。百家争鸣,尽在不言中。然而,孔有仁,韩有法,道无为,孰优孰劣,世无定论。总之,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多读书!君子仁义为先。”
五爷依然面无表情,“然。”紧接着突兀地来一句。“我不娶妻。今生最爱都在此处。”
自入府为臣,他时常和自己提起清雅舫秋分房萧三郎。自己还担心身份被拆穿,很是战战兢兢。问了江舟方知他一向如此。只是近来愈发频繁。浓情蜜意比往日更甚。连亲历的时候也不知的此间真情,他一遍又一遍地说与自己这个外人听。萧采荇鼻子有点酸,扭头去看画像,“你说的。君子一言。”
五爷回应,“快马一鞭。”
萧采荇哭笑不得,“是驷马难追啊!哪儿看来的错印乱刻!”
五爷看着他面若桃花,心想,母亲,我要的就是这个人。
五爷向来想到就做,绝不拖泥带水。认定了这个人那就只管勇往直前。
江家三兄弟还在吵闹。他磨着那修了两天的指甲,着江柏来谈。
一开口直截了当。“为什么你可以喜欢姑娘,你弟弟不可以喜欢公子?”
“阴阳调和,天经地义。”
江柏的回答如他所料,中规中矩,囿于规矩。
大手把案桌一敲,寂静的书房中惊天雷乍起。五爷一手指天,定在案桌上,敲落满天神佛。他道,“你把天经和地义叫出来,本王与它谈谈。它一个死物凭什么管我们大活人的私事?”
江柏被他的“邪门歪道”镇住,好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确实,哪个神仙如此多事管你喜欢哪个?真有月老为何错牵红鸾?然而,自古以来……。话未出口自己先吞了。古有分桃断袖萧长子。如是半天,他还是规矩道,“小弟的事就不劳爷费心了。”
五爷直言不讳道,“没有。本王给他嫁过来铺路呢。顺便给江负舟搭把手。”
江柏愕然,“爷,你还惦记着萧三郎?”这都多少年了,尸体化白骨了。
五爷大大方方承认道,“嗯。一直惦记着。”